夷族分为四个区,依萧子怿的个性,定然会喜欢极为安静的区域,所以,路南屏也不算全无目的。她选中一个方向,便朝那边一处一处的寻了起来。

她的身影才消失在转角,忽然一个人影从妓院后门溜楚来,也跟了上去。

夷族王此时正焦急的坐在书房中,管家已经打探清楚了路南屏的落脚之处,如今网已经撒了出去,就等着收网了。人生,最难受的煎熬便是等待,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

而路南屏的生死,不仅仅只是她个人的事,还是关于自己前程的事,事成,便可以有和他心中萧子恒谈判的资本。事败,那么,他这一生,永远只能是一个破国的王爷了。

他喝了口桌上早已凉透的茶,吐了口浊气,靠回了椅背。

路南屏跑入一条巷子,左右看了无人,便飞身跃上了屋顶,一间一间查探起来。

夜色里,路南屏忽然感觉到一阵破风的声音,她身体迅速反应,灵巧的一闪身避开,回头一看,屋顶上又出现了五六个黑衣人。路南屏微微眯了眯双眼,却没有开口。对方开始渐渐合拢包围,朝路南屏围了过来。

路南屏并不惊慌,只定定的观察着这几个人的姿势,想从中判断出谁的武功最差,以便找到突破口。可是,看了一圈,似乎这几个人,功夫都在伯仲之间。

在夷族,还有谁有能力豢养如此武功高强的人?夷族一破,大家明哲保身,唯一有这样实力的,只有从前的皇亲贵戚。可是,自己与他们素无往来,亦无瓜葛,此时此刻,他们围住自己,又有何意?

路南屏一头雾水,却不敢怠慢,暗暗凝注真气在一双手掌之上,先下手为强,她猛的弹身冲出去,那五个人骤不及防阵法一时间稍有些混乱。

可是,这些人毕竟都是久经战场之人,慌乱的心神立刻稳住,复又将路南屏团团围住,个个争先进攻,好似路南屏是一个很大的功劳。

那五个人,若论单个实力,武功是绝对不如路南屏,可是这五个人,脚踩阵法,竟然配合得天衣无缝。无论路南屏如何努力,就是被困在其中,脱不出半分。若路南屏只攻一人,那其余四人也会施以援手,然而让路南屏自乱阵脚。

路南屏只得收敛心神,稳扎稳打的和对方拼起来。可是,她自己心里明白,对方五人,没有知他于死地的能力,大约是想将她困在其中,最后累到再杀之。

卑鄙!路南屏在心里暗骂一声,咬牙继续突围起来。

双拳难第四手,路南屏渐渐不支,她眼睛一梭,就想朝旁边一个院子跃去,那五个人显然看出了她的意图,却都团团将她困住,不许她脱离一分。

路南屏的体力消耗极大,她渐渐感觉到气力不支。忽然,她瞥见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钻入了脚下的房子里。没一会儿,一股火焰升腾了起来。路南屏趁那五人分身之际,使用全力,奋力一袭,将其中一个黑衣人刺伤。

他一倒下,阵法的压力大为降低,路南屏身形一转,便突围了出去。趁着夜色,朝下面的民房躲去。

“这边。”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路南屏毫不犹豫的便朝那便一跃,两个人躲在了一口枯井之中。路南屏这才看清楚,竟然是小余头。

“你怎么在这儿?”路南屏惊问道。却见小余头嘘了一声,然后就着绳索爬了出去,不过眨眼间,便听见鸣金的声音,小余头熟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走水啦,走水啦。”他这一闹腾,周围的百姓都醒了过来。大家纷纷出来灭火,土木结构的房屋,火势蔓延极快。故而,来灭火的人群极多。那五个黑衣人见状,只得悄悄扶着受伤的同伴走了。

路南屏看着他们的身影从头顶跃过,终于松了口气。

路南屏从井里爬出来,瘫软在青石的地上,过了一会儿,才观察起这方小院,发现极为静雅,一间房门口,竟然还摆放了一盆菊花,而院子一角的菊花更是葱郁非凡。路南屏忽然想,这样的院子,若是和萧子怿居住,到也是件极为惬意的事情。

她侧头看向卧房,见里面桌椅都很是干净,觉得奇怪,莫非这院子还有人住?便起身朝内走去。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药味,窗格间的藤蔓已经枯萎,零零星星的耷拉下来。房间外面摆放着几把椅子,椅子的摆放极为讲究,竟然像是个富贵人家。

椅子的一旁,是一张书桌,书桌旁边,便是一张床榻,床榻与外间,用一扇屏风相隔。屏风上竟然画着一个水墨的人像。路南屏觉得这屋子的主人真是奇怪,看似如此讲究,可偏偏着屏风又如此随便。

她走进,用火折子点燃了桌子上那残余的一截蜡烛,灯光渐渐亮起来,路南屏却惊立在当场。

那屏风上的女子,眉眼间,竟然如此像自己,她忽然觉得,这屋子空气中都是熟悉的气味,是萧子怿的气味。

路南屏回身走到桌子边,纸镇下压着一方纸条,在夜风中发出微微的声响。

路南屏拿起纸,上面只是一首词:

月挂霜林寒欲坠。正门外,催人起。奈离别如今真个是。欲住也,留无计。欲去也,来无计。

马上离情衣上泪。各子个,供憔悴。问江路梅花开也未?春到也,须频寄。人到也,须频寄。

字迹潦草,却不失风骨。路南屏的眼泪,缓缓就那么流了出来。这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不是萧子怿,却又是何人。

路南屏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似乎可以想象萧子怿寻她不到,受尽相思之苦,一大早被人催促离开的情形。去留无计,他心中百般矛盾。于是,他匆匆写下心情,放置在这里,却也是将自己的希望放置在了这里。

路南屏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折好放入怀中。她没有想到,自己和萧子怿竟然再一次擦肩而过。

她不在乎是谁要杀她,如今,她已打定主意,明日便来这附近打听关于萧子怿的去向。她,一定要追到萧子怿!

正想着,小余头跑了进来。他灰头土脸,额角的几缕头发还叫火燎了去,此时灰白的蜷缩在他的头顶。

“姑娘你没事吧?”小余头一进来便问道。

路南屏摇了摇头,才道:“今晚多亏了你。”

小余头面上一红,低头道:“这是我应该的。”

路南屏闻言,笑了起来,“什么应不应该的,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应该的事情。”

小余头的脸,越发红了,他挠了挠头道:“姑娘若没事,我们便回吧。这附近走了水,过一会儿,官府的人就要来调查了。”

路南屏一想也是,边和小余头朝妓院走去,边问道:“怎么夷族破国了,还有官府的人吗?”

小余头点了点头道:“有啊,洛西国的陈疑将军暂管夷族政务,夷族王配合陈将军。陈疑将军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到也没有为难我们这些破国的人。”

路南屏想起陈疑那张严肃的脸,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随即又想起什么,便开口道:“你说的夷族王,可是夷族王?”

小余头立刻露出钦佩的表情道:“是啊。你连这个也知道啊?如今,夷族皇室里的人,就只剩下夷族王了。大部分的政务,也都是他在负责。”

路南屏闻言,眉头却蹙在了一起。按小余头这么说法,能动用那样五个人的,整个夷族,最可疑的人除了陈疑,便是夷族王。可是,陈疑和自己极熟,亦没有任何利害关系,他不会无缘无故追杀自己。而夷族王,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路人,若说他要杀自己,更是不可思议。

路南屏想了半天,直到回到了妓院,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小余头一掏门缝,门便打开了。此时的妓院,热闹非凡,就像路南屏还在时的那般模样。路南屏和小余头进了院子,路南屏道:“你住哪儿?”

小余头指了指旁边的柴房,路南屏忽然生出些感慨来。这个孩子,竟然也住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她看了看房间里,依旧只那么几样东西,所谓家徒四壁,便是这般模样了。

小余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有个地方安身,总是好的。”他稚嫩的一张脸说出这话来,只让路南屏觉得心酸。

路南屏凝视了他一会儿问道:“我可以去你那儿坐坐吗?”

小余头的脸更红了,诺诺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路南屏一笑,拍了他的额头一下,自顾自的朝房间里走去。

小余头这才跟了进去,蜡烛散发出温暖的桔黄色光晕,路南屏凝视着小余头,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何要去哪儿,为何被人追杀吗?”

小余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不也没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吗?”

路南屏笑了起来,说道:“从我出门起,你便跟着我了吧?”

小余头惊道:“你知道?”然后又问:“你知道为何不戳破?”

路南屏笑了笑,说道:“我戳破干嘛?我都不知道你跟着我究竟是为什么。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小余头的脸,越发红了,那红色一直蔓延到了脖子,他坐下来,低着头,竟然连看都不敢看路南屏一眼。

路南屏缓缓道:“我这次回来,是要找一个人,今晚我已经找到了些线索,今后你别跟着我了。”

小余头忽然受伤害似的站起来道:“我不怕死。”

路南屏见他孩子气般的说话,心头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可这事本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小余头终于又低下了头。路南屏这话,将自己和她撇了个一干二净。是啊,他们俩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自己对她一厢情愿的喜欢,才想要保护她,好奇她的事情罢了。

“早些休息吧。明儿还忙呢。”路南屏说完,也没有再看小余头一眼,自顾自的走了。

她一走,带起一阵风,将桌上明灭的蜡烛吹灭,柴房里立刻一片黑暗,借着黑暗,门外院子里那个身影却看得越发清楚了。

小余头忽然扑倒在自己的被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多情总被无情恼,他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伤痛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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