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全都低眉顺目的立在一旁,衣着八成新,却都是上等的布料。

丫环的容貌都是中上姿色,而奴仆们,个个太阳穴隐隐凸起,可见功夫都不弱。

萧子怿简单一扫,心里便认可了干将的话。

这位所谓闲云野鹤的王爷言律,绝非等闲之辈。

他接过丫环放在手边的茶碗,一股苦涩中回甘的气温立刻沁入心脾。

“上好的雀舌,我都许久没有喝过了。”萧子怿笑道。

“萧公子说笑了。”言律笑着说,脸上却没有丝毫谦虚的意思。

萧子怿淡淡的笑了笑。

“不知道萧公子滞留夷族,所谓何事?不妨说出来,小王若能办到,一定不予余力。”

言律道,满眼的诚恳之色,险些将萧子怿骗去。

他急切的开张嘴,复又强行压制下自己的想法,只松开紧握杯子的手,将茶碗放到一旁,借此平复自己的心神。

“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倦了,想四处游历一番。”他的声音淡若云烟。

“萧公子倒是好气魄,这王位都可以拱手让人。”

言律又接着道,“可惜,我就不是这样好气魄的人了,如今破国,更加是......”说毕,长叹一声。

萧子怿闻言,笑意更浓,果然,这位过期王爷是有所求。

“王爷此话怎讲?即便夷族已破,王爷却还是王爷,尊贵无人可比。”萧子怿假装不知。他素来不喜欢自己开口求人,他喜欢的,是交换。

“萧公子面前,我也就不绕圈子了,我想求萧公子一件事。”说完,认真的看着萧子怿。

“请讲。”萧子怿也回望着他,认真的道。

“我想请萧公子替我杀了夷族王。”

萧子怿一挑眉,“为何?他已是个废君,从此以后,只能四处躲藏,如鼠度日。”

“可是,他终究是名正言顺的夷族王。”

萧子怿笑了笑,只是杀了夷族王有什么用?夷族都已经被灭了,言律提出这样的要求,岂不是无聊至极?于是,他缓缓道:“恐怕,王爷所求,不止这一件吧?”

“哈哈——萧公子果然是七窍玲珑心的人,不错,本王所求。还有一件。”

“不妨说来听听?”

“求萧公子恢复夷族皇室,从今以后,夷族作为洛西国附属国,唯洛西国马首,每年纳贡。”说完,又补充道:“这样,总好过和夷族二分夷族的利益更大吧?”

萧子怿修长苍白的手指敲打着红楠木的椅子扶手,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过了良久,才问了一句:“想必王爷也已经知道,我已禅让,如今,闲云野鹤,国事上,我是再也说不上话的。”

“哎——萧公子此话差异,谁人不知,萧公子经营洛西国多年,而二公子不过是吃喝玩乐。即便萧公子此时闲云野鹤,我相信,这洛西国上上下下,却无人不念着萧公子的。”

“夷族王爷过誉,萧某,确实已无能为力。”说完,凝视着言律,见他发福的脸上显示出一丝落寞,又道:“除非......”

言律的双目立时又爆射出光彩来,“除非什么?”

萧子怿见成功吊起他的胃口,却又缓道:“我留在夷族,还有一个原因,想必夷族王爷不知道。”

“还请赐教。”

“为了一个女人。”

言律眼珠一转,“路将军?”

萧子怿淡淡一笑,复又抬起手边的茶。

言律心如明镜,立刻道:“夷族地面,还是我熟,路将军,我一定替萧公子找到。”

“那就有劳了。”

“好说好说,那我的事......”

“萧某定当尽力而为。”

“好,好。”齐严律撮着双手,显得极为兴奋。

齐言华生前,他被压得死死的。

可终究还能参与政务,手上也多少有些权利。

到了夷族王当政,却直接将他踢到一旁。

他堂堂一个王爷,也是皇家血脉,凭什么受那个黄口小儿的气?

他蛰伏多年,如今终于等到机会了,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绝对不可能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那路将军,王爷此时可有她的消息?”萧子怿想起碧落和干将昨夜的话,心头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这个......这个,小王确实没有。”言律言辞间目光躲躲闪闪,皆被萧子怿收入眼中。

“是吗?”萧子怿低垂着双目把弄着盖碗,却让言律忽然觉得肃杀清冷。

“是。不过,小王一定替萧公子找到路将军。”他说得笃定,却更让萧子怿怀疑。

对于一个不问朝政的闲散王爷,他如何敢肯定路南屏一定活着?

他这般笃定,只有一个原因——他,知道路南屏的下落。

萧子怿淡看着窗外,心头又痛又喜。

路南屏,还活着。

原本都带了些绝望和自欺欺人的心,如今又活络了起来。

路南屏,真的还活着,他的相思,便像春日的藤蔓,将他整个人缠绕在其中。

他的嘴角,不觉泛起了一丝笑意。

“萧公子贵客驾临,不如,今日就留在府中小酌如何?”

言律巴结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虽然他如今已不再是洛西国的新帝,可是,他总觉得萧子怿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故而,他打算赌一次,用他所有的身家性命赌一次。

萧子怿看着言律淡淡笑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这便吩咐厨下。”

“稍等。”

莫邪忽然道,然后回身望着萧子怿,“公子,你们男人聊的话题,我这女人不感兴趣,恳请公子让我去王爷厨房看看,也好偷学几道好菜。”

萧子怿知道莫邪怕言律在饭菜中做手脚,心中感激莫邪的心思缜密,面上却道:“你到想得乖巧,这事如何来问我,理应问王爷,莫要给人添了麻烦才好。”说完,抬头笑看着言律。

言律即刻道:“不麻烦,不麻烦。这位姑娘说得是,倒是我疏忽了。”

“那就多谢王爷了。”莫邪风情万种的一笑,盈盈拜了下去。

“那个,公子,王爷,难得来到这如妙境,我也想四处逛逛。”碧落接口道。

萧子怿看着碧落,却故意板着脸道,“无礼。”

“不妨,不妨,这位小兄弟自便。只是,那院中乃是家眷所居,恐怕......”

“知道了。我不去哪儿。我也就想在花园附近逛逛便了。”碧落接口,俊秀的脸上笑意浓浓。

言律看着他这张脸,却怎么也不放心他,“要不然,我让管家陪这位小兄弟......”

他话音还未落,就觉得眼前一花。

碧落已经踏出房门,一边说着:“王爷可是不放心我?放心,我必定不会乱跑。”话音落时,人影却已经看不到了。

“实在抱歉,这孩子玩性太大,叨扰王爷了。”萧子怿急忙起身道歉。

“不妨,不妨。”言律嘴上说着,可神情却有些尴尬起来。

他眼神一梭,被管家接个正着。管家立刻心领神会,找了个借口,朝内堂去了。

路南屏,如今是他的王牌。

若是被那个小子发现了,那么,萧子怿必定不会再和自己谈什么条件,谈什么合作了。

几人各怀心事,朝花园走去。

草木枯荣,人生春秋,时光,总是以最轻盈的姿态跃过,徒留下满目萧索,让我们感伤。

而在内堂里,路南屏忽然睁开眼睛,双目绽放出华彩。

她唇边一抹笑意浮上来,人便利落的起了身。

她躺了太久,浑身的关节骨骼都像不是自己的。

今日不知怎的,那毒竟然退了。

她高兴的跳下床活动着身子,感觉到双足踏在地板上的微凉,心中的喜悦,越发不可收拾的蔓延开来。

近日,她观察言律,感觉这个过期王爷,总是神情闪烁。

问他什么话,他也总是避重就轻。

而路南屏却不知道,正因为自己频繁打探萧子怿的消息,让言律起了好奇之心,这一查之下,才查到萧子怿此时正在夷族。

慢慢顺藤摸瓜,发现了些蛛丝马迹,故而才会有今天一幕。

路南屏还记得昨天言律过来,面上带着喜色。

她旁敲侧击,他却总是和她绕圈子。她知道一定有事发生。

她心中惦记萧子怿,又久久未见青莲,故而才下定决心逃出夷族王府。

既然已经时日无多,连自己这条最珍贵的命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她还怕什么?将死之人,必定无所畏惧。

她环顾了四周一眼,从隔壁房间翻了套比较老旧的丫环服装穿了起来,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颇为满意。

忽然脚步声传来,路南屏急忙钻入被子之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她做出依旧身体麻痹的模样,努力侧头看向门口。

遂听见一个丫鬟和管家说道:“管家说得是啊。姑娘这病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病。至今还是浑身麻痹,不能动弹。”

“今儿也是吗?”管家苍老的声音传来。

“可不是,到现在也还未醒。”丫鬟叹了口气,说话间,已经走进了房间。

路南屏立刻闭上了眼睛,便感觉到月光纱被风撩起,抚了抚自己的耳际。她紧闭双眼,压低呼吸,对于一个习武之人,这样的伪装,再容易不过。

可是,路南屏却知道,那个管家并非常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骗得过他,心里砰砰乱跳。

管家端详了一阵路南屏,随即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今儿王爷前厅里有客人,你们都不许乱跑,好好伺候路姑娘,有什么情况,立即来报。”

“是。”丫鬟们盈盈答了。

管家又深深看了一眼路南屏,这才转身走了。

“这路姑娘到底是何许人,王爷这般上心。”

“谁知道,这些可不是我们这些下人知道的事情。”

“我看她也就长得漂亮些罢了。”言语间尽是不满。

“少说一句吧,万一她醒了呢?”

“醒了又如何?”虽然嘴硬,却还是不敢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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