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南屏闭着眼睛安静的等待了一会儿,确定再无声息,这才一骨碌翻身而起,随即又将枕头放到被子下,这才推开内堂一扇窗户,一掠身如燕子般蹿了出去。

这扇窗户外面是一个小小庭院,庭院游廊之外,正对着花园的荷花池,此时已近深秋,池中没有半点绿色,一池如镜,薄薄一层水铺在泥土之上。

路南屏刚落定,便看见远处行来几个人。

言律亢奋的声音老远便传到了她的耳里,“这荷花池,冬日里是最没看头的,还是夏天最赏心悦目。”

萧子怿看着一片明镜般的荷花池,忽然想起自己府中那片荷花池,自己时常会在那里凭栏临风,也曾与路南屏小酌浅吟过,心头不免又浮起感慨,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笑着。

言律没有察觉,依然自顾自的说着,好像这一方庭院,可以将他所有能力彰显无遗一般。

萧子怿安静的随他走着,不过片刻,已经离路南屏极近了。

路南屏左右看了看,躲无可躲,只得低下了头,待几人走近,她跪倒在地,头几乎贴在了地上。

她的焦急,看在言律眼里却成了惶恐,他略微皱了皱眉道:“这丫头,忒不知礼。”

路南屏便磕头如捣蒜。

“王爷,算了。”萧子怿不知为何,突然出声道。

路南屏惊慌之中,却没有仔细听。

“哼!”言律冷哼一声,一甩袖,内里盈满了袖袍,结实打在了路南屏的后背。

她只感觉立刻眼冒金星,胸腹翻腾,却不敢抬头,只能冷冷忍下一口鲜血。

言律又当先领人朝里走去。

路南屏爬了一会儿,才算是回过一口气来。她不敢多做停留,爬起来便朝大门跑去。

或许因为萧子怿的到来,言律将大部分人手都派到了后院,里三层外三层,将路南屏的房间围了个结结实实。

碧落挂在一棵大树上远远望去,不觉得冷哼一声。

他不敢太过靠近,可是,这警戒的情况,却已经明摆的告诉了他——这里,有不同凡响的东西。

“这死老头,不会弄了个金屋藏娇吧?”碧落嘀咕了一声,一翻身,跃了下来。

萧子怿此时正和言律坐在庭院一角的凉亭里,四维种植了长青植物,将远处的萧瑟统统挡在了绿色之外。

置身其中,仿佛在夏日里,旁边温泉口里蒸腾起热气,让这样的环境,竟然暖如春日。

萧子怿旧疾因为天寒而频频发作。此时置身这样的温暖环境,不禁觉得四肢百骸,血管经脉都通畅顺达,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真是个好地方。”萧子怿这一句,是今日最由衷而发的一句。

“这里秋冬是最舒服的。就怕夏日来,简直和火焰山一般。”言律言中都是炫耀,“故而取名冰火两重天。”

“锱铢校重轻,冰火殊凉温。君子固无愧,立身明本根。”萧子怿慢慢吟道,“王爷果然是位雅士。”

“萧公子这番解释,倒也别有风味,别有风味。

秋风拂过,众人都没有说话。一片金黄的杏叶落在了桌子上,萧子怿捏在手中把玩。

他看了一眼言律,这个看似粗俗的男人,竟然会用那样的句子,绛宫一方寸,天渊复冰火,他究竟是将此处比喻为天界,还是将此处比喻为天渊?

亦或,是表了他的本意,虽然生在天家,却郁郁不得志,如在水火之中。

他唇边的笑容越发浓烈了,不怕狼,怕的是,披着人皮的狼。

他抬头看向言律,他正将目光投向前方,不知道落在何处,眼神闪烁,似乎心境亦不平和。

亭子一角,摆放了一个棋盘,上面还有未下完的棋局。

只是,浅浅一层浮灰已经很明显。

萧子怿起身走近,棋盘上,黑白两子错综复杂,黑子激进,虽然已占了三分之二的棋盘,而白子却隐隐有了化龙之势。

胜败,不过一子之差。

萧子怿回身,却正好看见管家走进来,他脚步沉重,似乎已经年迈。

一直闭着眼睛的干将,此时却睁开眼睛,微微皱了皱眉。

“王爷,都已准备好了。请问是打算在这儿用膳吗?”他恭敬而谨慎的问。

言律转头询问萧子怿意思,萧子怿道:“就在此处吧。”他确实爱极了这一处温暖之地。

“是。”管家转身而去。

与莫邪擦肩而过时,莫邪用肩膀撞了一下管家。他立刻倒退了三步,跌跌撞撞的险些摔倒在地。

“唉呀。管家你没事吧?”莫说着,立刻伸手去扶。

触手之时,内里外吐,直直袭去。

管家双目精光一闪而逝,随即泄了内力。

莫邪只感觉自己的内力像石沉大海,却一个水泡也没有冒。

她诧异的蹙着眉,深深凝视着这个老管家。

“你看你,冒冒失失的是做什么?”萧子怿佯怒嗔道。

“公子,我学了道七色丸子,这着急着给您尝尝......”莫邪说得委屈至极。

管家起身:“不妨事,不妨事。”

莫邪这才蹦蹦跳跳的跑进亭子,显摆的将盘子递上去,七色丸子,晶莹剔透,煞是可爱。

“有好吃的?”一阵风带过,碧落已经落在了亭子中,伸手便朝绿色丸子抓去。

莫邪一拍他的手,“没大没小。”

众人见他俩笑闹,也都不觉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菜已上齐,萧子怿借口身体不适,没有饮酒。

无酒的宴席,总是散得特别快。不消半个时辰,众人已经吃饱喝足。

萧子怿微微眯着眼睛躺在椅子里,莫邪见状,只得上前道:“公子可是累了?”

言律急忙接口:“内堂有房间,可以让萧公子好生休息会儿。”

“多谢王爷,不过,今日已劳烦王爷许久,现下,便不叨扰了。”萧子怿说着,扶着莫邪的手站了起来。

言律今日所求之事,已经达成,自然也不想多留。

他看着萧子怿身边的几人,每一个都不是好依的货,生怕自己藏着路南屏的事情,被萧子怿发现。故而,假意挽留一番,也便将萧子怿送出了门。

秋风裹杂着落叶扑面而来,萧子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坐上车,却还是感觉到冷,他只得靠在一旁假寐。

耳朵却没有线闲着,只听见莫邪说,“厨房到没有什么,厨子也都是些普通人,倒是碧落,你哪儿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内堂一个房间,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侍卫,可是,却不见有什么人出入,好像那些人,只是守住那个房间。”碧落皱着眉,“处处透着诡异。”

“我瞧那个管家倒是伸手不弱。”莫邪道。

“不错。”干将赶着马车,在帘外附和了一句。

“主上,需要我们去探探那个房间吗?”碧落好奇心起,心痒毛抓。

“不用。他既然有求于我,我便相信他吧。”

萧子怿淡淡的说,“何况,此时他已经知道路南屏将是他手中最大筹码,他反而不敢慢待于她,就让他替我好好照顾路南屏一阵,这段时间,我们倒是需要多和暗联系联系。”

他此话一出,几个人都面露欣喜之色。

这原本就属于主上的皇位,他们自然是不肯让给萧子恒的。

如今见主上也有此意,都激动非常。

“告诉暗,且再等一段时间,这阵子,尽量激激他,让他把所有暗处的力量都暴露出来才好。”

“属下明白。”碧落道。

萧子怿这才睁开眼睛,“只是,要苦了你们几个,应付未来一波又一波的暗袭之事。”

“属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我知道。”萧子怿又闭起眼睛,靠在了一旁,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如纸。

马车颠簸着,莫邪掀起车帘,看见另外一辆马车从旁边过去。

上面坐着一个一头蓝发的男子,正与身旁一个白袍男子低低说着什么。

她不觉咦了一声。

“怎么了?”碧落闻声,凑过来看。

“好像看见了夷族王。”莫邪道。

“夷族王?朝哪个方向去的?”碧落整个头都伸了出去。

“那个方向,应该是陈疑将军的营帐。”干将在帘外说。

萧子怿闭着眼睛道:“估计是去和陈疑谈夷族的后续事情了。”

“那主上答应言律的事情怎么办?他们谈好了,言律若知道,定然要反水,路姑娘就......”碧落说了一半,忽然不敢说了。

萧子怿闻言睁开眼睛,脸色微微一变,“催促暗,加快速度。”

众人一凛,却谁也没有说话。

萧子怿,为了路南屏,竟然不惜以自己为饵。

五里坡,正渐渐恢复起昔日的热闹来。

街边的店铺,开始陆续又开张了,像被火烧过的草原,不过被春风一吹,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机。

而五里坡一旁,一家青楼大门紧闭,门内却不断传出千奇百怪的声音。

好事之人透过门缝,便会看见花花绿绿的衣裳,旋转翻飞,将人的七魂六魄都要勾了去。

一个矮胖的女人站在院子中,叉着腰正在训话:“个个儿的都给我精神点儿,后天就开张了,我家的姑娘,一定要迷死这些男人,重振往日雄风!”

说着,手上花帕子一甩,满脸的横肉颤抖个不停,“精神点儿,给我精神点儿”。

青莲倚在二楼的栏杆上,看了一会儿院子里的舞蹈,便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那里,有刚刚开张的店铺,巷子里又有了吆卖之声,挑着担子的小贩们,穿街走巷。满目都是烟火气。

可是,这样的热闹,却不属于自己。

青莲的哀愁不禁又浮了起来。

夷族王躲在一旁偷看那群姑娘的舞蹈,然后,他看到了二楼目光飘渺的青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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