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衣着不凡,我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丫环,所以有些好奇,如今这夷族,个个都是躲躲藏藏,谁还敢如此大胆,故而,我偷偷跟随在后。”

“你到有闲心。”干将冒了一句出来。

碧落白了他一眼,也懒得理睬,继续道:“我跟了许久,她们采买的多是日用品,可见住得很远,需要一次性购买很多,我跟了一阵后,已经觉得无趣,正打算离开,猛然听见其中一个丫鬟说,‘不知道王爷会怎么处置那位姑娘。’另一个道‘是啊。也不知道王爷想的什么,竟然从宫中把她救出来。这简直是自己抱了个火炭头。’”碧落说完,双目炯炯望着萧子怿。

萧子怿脸色苍白定定看着他,双手紧紧握成拳。

他寻找了这么久,难道,难道真是天可怜见,终于让他有了她行踪了?

“别卖关子,快说。”莫邪看着萧子怿渐渐苍白的脸,敲了碧落的头嗔道。

“哦。”碧落摸了摸脑袋,接着道,“我便耐着性子一路跟着她们,然后看见一辆乌蓬顶的马车来接她们。”

“那赶马的问‘怎么这么久?管家催促几遍了。’一个丫鬟道‘催什么催?买东西不费时间吗?’,然后另外一个丫鬟搭话‘就是,夷族王府,我看也撑不了多久了。我们自己还得多打算。’几人嘀嘀咕咕,然后就赶车走了。”

碧落说完,萧子怿已经激动得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干将不动声色的走到他身旁。

萧子怿身子一歪,正好靠在了干将的身上。

“你跟过去看了吗?”萧子怿努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和身体问,“未必,就是,就是......她。”

近日来,他甚至不敢听见谁说路南屏的名字,每听见一次,他的心就好像被人捅了一刀,每一次想起,他就觉得他的魂魄,已经丢失在了那座已化为灰烬的皇宫里。

以至于现在,身边的人也不敢听不敢提。

“我,没跟过去,我急着回来了啊。”碧落无辜的看了看众人。

“那你确定,他们说的是夷族王爷?”萧子怿问。

碧落仔细回想了一下,“没错。我肯定。”

萧子怿深吸了一口气,“干将,去查一查。”

干将迅速领命而去。

萧子怿坐回了椅子里,莫邪立刻奉上了一杯茶。

淡淡的茉莉花香从盖碗里溢出来。萧子怿将整个杯子抱在怀中,身体瑟瑟发抖,好像忍受不了秋日的寒冷,他努力汲取着每一丝温暖。

他像一个孩子,惶恐的等待着结果。

等到太阳落入山头,萧子怿依旧坐在哪里,整整一天,他甚至没有动过。

“主上,先吃点儿东西休息吧,干将回来,我一定叫您。”莫邪劝道。

萧子怿却固执的摇了摇头,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大门。

莫邪叹了口气,与碧落,黄泉相视一眼,三个人只得继续陪坐在萧子怿身边。

他沉默得像一块顽石,哪怕他的衣袍都被秋风掀起,他却还是给人这样的感觉,沉静如石。

直到月上中天,寒露凝霜,萧子怿才猛的坐直了身子,门外一个身影快速的闪了进来,见到房间内一盏烛火,怔了片刻。

“主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休息?”干将说着,赶快跑进来,将萧子怿扶到了室内。

温暖立刻扑面而来,萧子怿只感觉僵直的四肢,渐渐有了感觉。

他却顾不了自己,急切的问道:“情况如何?”

干将喝着一半的水,立刻放下杯子道:“打听清楚了,皇城里的王爷,只有一位,就是先帝的兄弟,也就是夷族王的叔叔——言律。”

“他?”萧子怿皱了皱眉,在他的记忆里,对这个男人,竟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于是不得不追问道:“那他的情况怎样?”

“住在城郊的一处别院里,表面上看,很久以前就已经不问政事,不过,我觉得不简单。”

“那院子里......”萧子怿想问干将,可曾见到路南屏,可话道嘴边,却又情怯。

“没能进去,防守很严,这也是我觉得他不一般的原因之一。”

“之一?”

“对。还有就是,院墙异常的高。”

萧子怿躺进椅子里,闭上了眼睛,几人面面相觑间,听见萧子怿一声极淡的声音传来,“我累了。”

几人无奈,只得收拾妥当,闭门而去。

关门的时候,风卷着袭进房间来,烛火跳了跳,发出噼啪的声响。

“灯花爆,有客到。”他想起儿时的童谣,凝视着烛火,神思飘渺。

千里之外,萧子恒冷冷看着松风。嘲笑道:“这就是你最得意的杀手?还不够给他的护卫填牙缝。”

松风恼羞成怒,一张老脸立刻通红,“这次是他运气好。我就不信,不能把他囫囵个儿的留在夷族。”

萧子恒冷哼一声,“别光会说大话。”

这句话,让松风的老脸挂不住了,“我什么时候光会说大话了?你也不能就因为一次失败而小看了我。”

萧子恒睨了松风一眼,拿起桌上的奏折道:“我哪儿是这个意思。你想多了。”

松风也不吭声了。萧子恒想了会儿又问:“路南屏可有消息?”

“没有!”松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显然是给萧子恒惹恼了。

萧子恒盯着松风,眉心微微皱了皱,这个老匹夫,不过帮了自己几次,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竟然在他跟前,如此放肆。

“行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也不问你了,我只要结果。”萧子恒强压着心头的烦躁说道。他讨厌松风的无礼傲慢,可是,此时的他,却偏偏不能得罪这个在朝廷里树大根深的人物。

松风也未行礼,一拂袖,愤愤而去。

萧子恒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将手中的笔砸到了地面。

欺人太甚!这老匹夫,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在殿中来回走了几圈,总算将自己愤怒的情绪,宣泄了一些。

他渐渐平静下来,又坐回了龙椅上,拿起另一支笔,开始批阅起来。

月上中天,他却不觉得疲累,一本一本的仔细阅读。从回到萧皇宫后,萧子恒总是不愿意早睡,空寂的房间,让他总是会想起些不该想的事情。

他的寂寞,在皇宫里似乎找到了生长的温床,在他的心里,越发肆意生长。

这种时候,他便会越发想念路南屏。这个女人,从来不会用卑微的姿态面对他,从来不会算计他,更加不会畏惧于他。

和她在一起,他总是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地位,忘记那些责任,忘记那些尔虞我诈。

路南屏是唯一能够驱赶他内心寒冷的日光。

一缕让他渴望而又不可及的日光。

他放下笔,又觉得内心一阵烦乱。

“死女人你到底在哪儿?”萧子恒望着窗外的月亮,自言自语的呢喃着。

一灯如豆,照得萧子恒的脸,明灭不清。

鸡啼白晓,萧子怿扶着椅子的手指动了动他抬头看了一眼日光从门内斜斜照进来,扶着椅侧,直起腰。

他的背直挺挺的靠在椅背上一夜,此时一动,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方觉头顶上金星乱冒,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他只好闭着眼,等待自己的喘息慢慢平静下来。

喘息未平,一阵冷风刮进来,被呛了一口,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随着温度的下降,他的旧疾,似乎有了复发的迹象。

“主上。”莫邪唤了一声,扫眼看去,萧子怿双目赤红,竟然没有半分睡过的迹象“您一夜未眠?”她因为惊讶,声音略微抬高了几分。

“我要见言律一面。”萧子怿说。

莫邪沉默了一会儿,黯然道:“我去安排。”

“有劳。”

萧子怿突如其来的客气,让莫邪停住了脚步,她猛然回头看去。

只看见萧子怿安静的站在廊中,青灰色的墙壁和地板,上面斑驳的生长着绿色的苔藓,已经脱漆的廊柱立在一侧。

而萧子怿,一身白袍,安静的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幅亘古不变的画那般凄凉萧索,单薄的身子,好像随时会烟消云散一般。

莫邪的眼眶忍不住又发了红。

言律收到拜帖的时候,日光已经驱散了秋日早上的寒凉。

他简短的看完了信,笑道:“烦请姑娘回禀萧公子,老夫扫榻以待,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王爷客气那么,我这就告辞了。”莫邪说完,行了一礼,遂出了门。

她方一离开,言律就笑了起来,“萧子怿,到真是个痴情种子。”随即又吩咐道:“做好准备,我估计,下午他便会来了。”

萧子怿的到来,却比言律预计的还快,日头刚过正午,萧子怿便已经抵达了言律的门口。

“萧公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言律中气十足的声音,随着帘幕掀起一同响起。

萧子怿睁开了眼睛,立刻换上一副礼貌而疏离的笑。

“夷族王爷过谦了。”说毕,扶着碧落缓缓下了车。

管家当先朝里领路,言律陪在萧子怿身侧。

曲径回廊,移步换景,虽然已是深秋,可是院中的景色却依旧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可见匠人极其用心,就连植物,都是精挑细选的。

“王爷这里,可真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妙处啊。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雕凿?”

言律亲自设计的园林,本就极为自负,如今听到萧子怿赞美,越发得意,哈哈大笑着:“过奖过奖。哪儿是什么高人,不过是我兴趣所致,胡乱弄的罢。”

说得谦虚,可一张脸却满是得意。

萧子怿淡淡笑了,只要是人,便会有弱点。

他心里想着,嘴上却道:“王爷设计的?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啊,虽与王爷接触不多,却早已耳闻王爷文武全才,如今一见,果然是传言不虚。”

两人互相谦虚着,总算是到了内堂。

红木的家具,花纹简朴,上面嵌着金丝玉髓,尽显奢华。

一个燕子的空巢醒目的站在梁上。而梁上,却连一丝灰尘也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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