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正式来临了。蔷薇花已经熬过了最漫长的花期,在酝酿着,由三三两两传染一群一簇的凋谢了。
轶府后院的练武堂,蒙了许久的灰尘,亦不为人知地藏匿了许多过往人的鲜血和汗珠。这其中,自当有轶司臻一份。
他从七岁起,便把这里当作第一个家。
幼年的不幸与苦难,以及要为未来的自己铺垫一个、好一点的日子,这所有的期盼与隐忍,都在这处明亮也残忍的武堂里生长。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理由站在这里,但现在,他正一身劲装,执着剑,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与他同样严肃的木真秋。
赌注与约定已经下了,他二人都势不可挡。
输的人,要彻底放弃山越。便见轶司臻蓄力于剑上,眸色一变,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剑花,剑锋直奔木真秋而来。
身影亦锋利到像与剑融为一体。
寒风瑟瑟,夏日的烈日瞬间隐没于荫蔽之间。木真秋拿着手里尚未熟悉的大刀,眼瞧轶司臻疾如风、快如电地冲过来,几乎猛烈到看不清楚步调。
他费力提起刀,双手握住刀柄格挡。
眨眼间,轶司臻的长剑已经来到近身前。
便听“锵”的一声,剑刃与刀面狠狠撞在一起,木真秋的手腕被震得猝然发麻,势气之风卷裹而起,将他二人的身形燃热,他二人隔着刀剑的距离,紧紧盯着对方。
木真秋撑着力量,反抗轶司臻不断压下来的剑的重量,二人像是皮筋的两端,都在不停的拉扯,最后松手的那个一定被伤的最重。
他佯装轻松,呵笑一声,不屑地望着轶司臻道:“你也不过如此,尽是些假把式罢了,看来今天…你必输无疑了。”
“我看你还是认输吧,以后离山越远一点!”
轶司臻睨他一眼,对他的刺激并未表露多少情绪,只撤步挪身,手中招式一变,连人带剑与他拉开距离后,又再次刺了回来。
“!额!”木真秋堪堪躲过。
轶司臻冷着表情,乘胜追击,招招袭向木真秋的要害,似是在报他刚才呈口舌之快的仇。
木真秋步步后退,堪堪承受住轶司臻的招式,根本没有机会反击,几下之后,他的神情渐渐紧张起来。
二人你来我往,短时间难分难舍。
突然,轶司臻再一剑刺来,“!”
他闪躲不及,侧身受力,腰带被划破开。
手忙着去抓腰带,大刀又笨重,一下子他便失了灵活,紧接着就让轶司臻抓住时机,一剑划破他右手臂,“!”
他瑟疼一下,下意识朝后退去,手中力气便短暂消失了一下。轶司臻把剑抽了出来,血丝微起,他二人对视一眼,轶司臻又不给喘息机会的刺了过来。
“看来,你说的是你自己。”
“那就速战速决吧?”
话音未落,杀招再现。
甚至比之前的更加凶狠。
没一会儿,木真秋全身上下便受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随着晃动,鲜血已然在他黄褐色的衣袍上晕开。
而反观轶司臻,除了衣袍被木真秋侥幸撕下来一小截之外,他几乎没受什么伤,谁赢谁输,谁又更胜一筹,简直是肉眼可见。
答案昭然若揭。
木真秋又被剑气震得趔趄数步,慌然举起大刀抵挡,轶司臻招招不落空,似乎耐性也正在流逝着,他二人的比试,显然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今日这场比试,确实是木真秋提出来的。
那天他假装入睡,目睹了山越衣衫不整地回到房中,痛哭流涕的全过程,包括后来山越在他身边入睡,哪怕有法术稳定,却也时不时惊梦痉挛的情形。
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那一刻起,他对轶司臻,对这些凡人的痛恨,就达到了顶峰。
本想在山越身边待到天亮,待他完全冷静下来,自己再起身去找轶司臻问个清楚,顺便算账。
却不料轶司臻反倒先他一步,恶人先来,将他抓了起来。还有那个苏瑚,竟然帮着恶人,束缚了他的法力。
这一关,就是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他见不到山越,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只能每天与地牢里的虫草相伴,轶司臻既然有苏瑚帮助,为何不杀他?
想到山越的模样,他有了结论。
因此心中更加愤懑不平,更加憎恨轶司臻。
今日叫他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得以一雪前耻,替山越讨回公道,他怎么可能轻易输掉,怎么可能放任轶司臻大放厥词?!
绝不可以!!
木真秋躲过轶司臻的招数,“啪”得一个回旋转身,手臂使力,未给他两人谁任何喘息,挥舞起大刀便向轶司臻砍去。
“!”轶司臻身子正在前倾,差点回避不及,锋利的刀刃便削掉他几缕飞舞起来的发丝。
“呵!”木真秋士气大涨,“看招!”
比起轶司臻的凶猛剑招,他因为大刀笨重,自身亦不熟悉,更多的,胜在身形的灵活与矫健上,此刻突然反击,刚稳住身体的轶司臻反而没有那么好招架。
他用着蛮力,对着轶司臻一顿乱舞。
很快,便被骁勇善剑术的轶司臻化解了。
手腕猛地剧痛,才察觉到是剑刃割过,“啵、啵”两道裂痕在手背上绽开,紧接着胸口一疼,再是大腿,再是腹部,然后,轶司臻飞身而来,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
木真秋来不及痛呼,手中大刀便已落地,他重重地摔在放满刀剑枪驽的武器架上,将东西撞得叮当散落。
轶司臻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
“你输了。”
木真秋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忍着剧痛一抬眸,才看到轶司臻微微狰狞脸色,和手中…要直取他性命的剑。
“!”
他看得清清楚楚,分辨得清清楚楚,听得也是清清楚楚。
“去死吧!”
结印一起,大脑已经来不及思考,法术便从手指间冲了出去,狠狠打在奔涌而来的轶司臻心口。
“!”
电光火石之间,轶司臻胸口爆发出一阵光亮与燥热,夹杂了其他东西的神仙术法,不偏不倚地打在他胸口,瞬间将他掀翻在地。
木真秋见轶司臻倒地,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将大刀重新抓在手里,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相对安全的距离,看着躺倒在地的轶司臻。
“哼…输?那种东西只会在你们愚蠢的凡人之间存在,我是永远不会输的!我要替山越讨回公道!让你付出代价!”
说罢,他便举起大刀,对准了轶司臻的手,“你是拿什么碰山越的,手?还是哪里?我要全都砍下来!让你后悔对山越如此轻薄!”
轶司臻侧翻着身体,蜷在地上,因为法力的冲击脸色煞白,一言不发着。
木真秋看不清他的状态,但也清楚自己方才释放出法力并未收着,想他凡人之躯,肯定是受不了的。
受不了才好!他做的事,够自己把他放在冶火上烤上三天三夜了!
“就凭你,也想和我抢?不过一介凡人,你拿什么和我比!你居然还想杀我?我先要你一只手!”
“又蠢又残的凡人,离山越远一点!”
大刀挥舞起来,对准轶司臻的手,毫不犹豫地落下!
但突然,他后背一痛,呼啸而来的箭矢深深射入他的皮肤,一下子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就这分神之际,竟然再次被轶司臻掌握了主动权,木真秋一回头的瞬间,轶司臻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操持起剑,毫不犹豫地捅进了木真秋的身体里!
“额!”木真秋刚看了拿着弓箭出现在他身后偷袭的胡柳,一眼,腰部间便撕裂般的疼,肠子似乎都被剑刃燎断了,“……”
“叮当”一声,大刀掉在地面上的声音成功结束了这场比试。
胡柳放下弓箭,担忧地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血稀稀拉拉地流出来。
木真秋扫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和连接在伤口外的剑,顺着剑身,看到轶司臻脸上,“……”
轶司臻猩红着双目,气息极为不稳,脸色比起最初,竟煞白得可怕。余光里,他受到术法攻击的胸口,衣服已经全烂开了。
“!”身体一震,长剑又没入几分。
木真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轶司臻盯着他看,随即在艰难中,像终于有几分如愿了一般,勾唇浅笑,道:“你得去死了。”
“山越,是我一个人的。”
“!!”
长剑从木真秋身体里抽出来,又猝然捅入他的胸口,将他前后一齐贯穿!木真秋甚至听到了皮肉血脉被破开的“噗嗤”声。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
下意识的,手指间便凝聚了威力更大的法术,在轶司臻欲在他身上再戳个窟窿出来时,抬手一挥!
法术化作利刃,对着他的胸口便飞了过去。
木真秋:“你、做梦!!”
“噗呲——嘭!!”
“公子!!”胡柳失声大喊,却已经迟了。
轶司臻没能躲开,胸口瞬间血流成河,狠狠飞了出去,木真秋亦被法术反冲,连人带剑一块踉跄数步,然后栽倒在地。
胡柳匆匆跑到轶司臻身前,看到他毫无血色,已经完全昏了过去,上半身冒着“滋滋”的白烟,全然被血浆包裹。
“公子!公子!!公子!!!”
巨大的动静惊引了其他侍卫,数十人跑进了练武堂。
胡柳来不及解释,对着他们便大喊道:“公子受伤昏迷!快点去找黄大夫!不对,去找苏道长!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