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族王闻言,低下头来看着路南屏,说道:“你总是爱问我这句,你还记得吗?在宫中,每次我踏进你的寝殿,你便会这样问我。”

他温柔的抚摸着路南屏,继续道:“今天我告诉你,我不想干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够继续自由自在开心的生活。”

路南屏却闭了闭眼,“我知道。”

夷族王像忽然获得了生机,他惊喜的看着路南屏问:“你知道?你真的知道吗?”

“我知道,你就放过自己吧,好不好?我不怪你。”

路南屏安抚着夷族王。

他却激动的站了起来,“路南屏,你知道吗?你若早和我说这样的话,我……”

他话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偏了头道:“算了,今日再说以前,亦是毫无用处的,毫无用处的……”他声音渐渐低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右手忽然如箭般射向自己的右眼,他紧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哦。

生生将自己的右眼珠挖了出来。

血淋淋的眼珠放在了桌子上,路南屏只感觉一颗心都快要跳出胸膛来。

这个疯子!这个疯子又想要干什么?

夷族王用仅存的一只眼睛深深看了一眼路南屏,眼中满满都是不舍和眷恋,他强忍着痛,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此时此刻他有多疼。

他牙关紧咬,似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把它磨成粉末服下,你的毒便解了。”

路南屏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半张脸,不知道为何,心头竟然如此难过,一种窒息的感觉满涨在她的胸腹,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对不起你,从今往后,希望你,自由自在的生活。”夷族王说完,捂着脸跌跌撞撞的跑了。

路南屏想喊住他,可一张嘴,却是一声哭喊声,眼泪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浸透了枕头。

她忽然觉得难受,剧烈的呕吐起来,身体和心灵,都像被什么生生挖去了一半的空虚。

这个爱得疯狂却爱得极纯净的男人。

路南屏抬头看着大门,从今往后,他们俩再无半点瓜葛。

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在同一片天空下各自生活。

只是,一切,却都再也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夷族王,而自己,也不会再是那个痛恨他的女人。

爱和恨,究竟哪一个更深一些?爱和恨,究竟有没有区别?到头来,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青莲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她气急败坏的坐到路南屏身边,说道:“夷族王跑了,我找了大半个城,竟然没有他的一点痕迹。”

路南屏收回视线,淡淡的说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问完,忽然反应过来,“他来过了?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路南屏回望了青莲一眼,“他给了我解药。”

青莲怔住,问:“什么意思?”

路南屏望向桌子上,那枚带着鲜血的眼珠子,像一把利剑刺痛她的心,她艰难的说:“他说,那是解药。”

青莲回头看去,倒吸了口凉气,夷族王,真的是个疯子!

“现在怎么办?”青莲问路南屏,看着那颗满是鲜血的眼珠,她虽然是个药人,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事情。

路南屏转头看去,“你相信吗?”

青莲仔细看了看,实话实说道:“不知道。”

路南屏回想起夷族王那个时候的表情,深深叹了口气,对青莲道:“我相信他。”

青莲惊坐起来,说道:“那你要吃那个?”

路南屏翻了个白眼,不悦的道:“我不吃?我不吃我就得这么躺下去,直到油尽灯枯。”

“你到底中了什么毒?”青莲的好气也给勾了起来,“非要用这么恶心的解药。”

“一言难尽。总之,是是非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路南屏皱了皱眉头。

青莲看着路南屏那种欲言又止,千回百转的模样,无奈的说:“好吧。我去处理。”说着撕下一缕衣襟,将眼珠包裹起来,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路南屏躺在床上,不自觉地想起了夷族王,曾经,他在身边,自己无限的厌烦。

痛恨他自私的将自己留在他的身边。而现在,却突然和他就此分别。

心中对这个男人,重新进行了一番审视。

路南屏同情,怜悯他可悲的童年,同情他可悲的人生,活了二十几年,却一直处于一种不安和恐惧之中。

想起以前自己看过的一篇关于心理学的书,里面说,科学家用小猴子做实验,分别用了装着刺、装着冰、装着稻草的假的母猴。

然而,所有的小猴子都不敢接近那个装着冰的母猴,哪怕被刺刺伤,它们也宁可呆在这个母猴身边。

而太后,就像是一个装满了冰块的母猴,夷族王长期处在惊恐和害怕之中,久而久之形成了他这样扭曲的性格。

真不知道是该同情他,还是该恨他。

亦或,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情必有可恨之处吧。

路南屏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像想开了些,身体也舒服了一些。

青莲小心翼翼的端着个土陶碗进来,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她看着路南屏憋着笑的模样,将那碗丢在她的枕边,“给你,恶心死我了。”

“辛苦你啦。”路南屏挣扎了一会儿,却终究没有爬起来。

“算了算了,看在你现在是个半残废的面份上,我就好人做到底吧。”说着,将路南屏扶了起来,路南屏和着水,憋着气,一口将它喝了个精光。

过了一会儿,青莲问:“感觉如何?”

“没有感觉。”路南屏有些失望。

“那家伙不会是骗你的吧?怎么这么讨厌啊。”青莲火大。

“应该不会。”路南屏想了想又道:“算了,反正吃那东西,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

正待说话,门外响起一声怯懦的声音,软软糯糯,像没有骨头:“姑娘,妈妈请您过去一下。”

青莲皱了皱眉头,应了一声哼:“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去把。”路南屏笑着。

待青莲一走,路南屏难免又胡思乱想起来。

她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中她看见了萧子怿,萧子恒,看见了泷,看见了夷族王,可是,他们一一如泡沫办从自己的身边滑过。她怎么呼喊,怎么抓,都抓不住他们。

她急得眼泪直流,瘫倒在地。他们回过头,都露出了狰狞的笑来。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们都喜欢你吗?”萧子恒走到路南屏跟前,然后大笑着抬起刀来,刀身划出优雅的弧度,朝路南屏砍来。

“不——”路南屏大叫着惊醒过来。她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过了半晌,才发现自己竟然坐起来了。

她欣喜的摊开手,活动了一下已经了无知觉的手指,惊喜,渐渐替代了她的恐惧。

天!解药是真的!是真的!她激动得要死。

可是,瞬间又黯然了下去,夷族王,竟然舍得将自己的眼珠挖出来。

他,真实是爱到了极致,可是,这样的爱情,又有几个女人承受得起?莫名的哀伤在路南屏身体里生长。

她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哭够了,起身开始打整自己,这种自力更生的日子,她都快忘记是怎么过的了。

打水烧水,略微修饰一番,看着水盆里那张苍白却依旧秀丽的脸庞。

路南屏淡淡笑了起来。真是讽刺,经过了这么多事情,自己竟然还是这样,丝毫未显出老来。

碧落转出巷子,回头看了一眼,风声夹杂着腥味,碧落只觉得眼前一花。他本能的侧头向旁边一跃,堪堪躲开了一枚暗器。

“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他被追了快半个时辰,却连对方的面也未见着。这让碧落很是恼火。

在暗处的人冷冷笑了一声。碧落,在月影里,最擅长的不过是伪装。

功夫只能算是一般般。这也正是为什么选中他的原因。

一来是可以跟踪他,顺藤摸瓜,找到萧子怿。

二来,若是被他发现,就杀了他,也可以恐吓一下萧子怿。

而如今,既然碧落已经发现,那么,他除了死,再也没有其他的路了。

碧落喊完话,见对方久久没有回答。背靠着墙,缓缓朝黑暗中躲去。

暗器擦过他的脸飞出去,碧落一闪身,翻滚进了黑暗里。

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碧落一回头,看见干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你怎么来了?主上呢?”碧落急急问道。

“难道你想死在这儿?”干将冷冷冒了一句。

碧落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这个死干将,就是这么讨厌。

他翻了个白眼,正要起身。

却被干将压住了,他说:“我来。”话音还未落,人影已经飞了出去。

他朝一个方向直直飞了过去,长剑一荡,剑气砰一声打在了墙角,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哪里跃了下来。

“好剑法。”他说,“阁下就是干将吧。”

干将长剑一甩,冷冷看着他,不发一语。

“哼!”那人见干将如此傲慢,也恼怒了,朝干将袭来。这人本就擅长暗袭,如今却被干将一剑逼了出来,干将的一剑,也让他有些恐惧,此时心头略带惊慌,打起来越发慌乱。

不过五十招,便被干将擒下。他冷冷一笑,说道:“败在你的手下,我也死而无憾了。”

说毕,牙关一咬,一口气就这么断了。

“该死!”干将道,然后蹲下来在他身上搜索一番,一无所获,两个人只得这么回复萧子怿了。

萧子怿坐在房内,拿着本书就着一盏小小的灯看着书,听完碧落和干将的话,他的笑意越来越浓,然后轻轻说道:“这是第几次了?”

“第六次了。”莫邪替碧落包扎着伤口道。

“嗯。他是越来越急躁了。”萧子怿淡淡一笑,这才问碧落:“你没事吧?”

“没事!干将不来,我也能自己处理。”碧落倔强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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