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谁忽然骂了一句,众人忽然都安静了下来。救,怎么救?谁也不敢出谋划策。倘若救出来也就罢了。倘若没有救出来,留个千古骂名不说,还凭白得罪了新帝。

大家都偷偷瞄了一眼台阶上站立着的萧子恒。

对于朝臣来说,皇上,不过是一个能够给予自己锦衣玉食,功名利禄的载体。他们不在乎谁是皇上,他们在乎的,只是有没有皇上。

如今萧子怿被擒,已经凶多吉少。不如就近,推举了萧子恒。大家想到一起,都不约而同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众位大人若有什么计划,不妨说出来。”萧子恒见众人安静下来,开口问道。

大家却都低眉顺目,不肯第一个先说。

“左丞相,皇上素来看重你的才华计谋,如今,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左丞相被点了名,只得无奈的跨出一步:“回禀王爷,此事实在是关乎我洛西国社稷的大事。臣,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萧子恒看着他,又问了下一位大臣。那大臣有了左丞相的先例,亦如法炮制了一番大同小异的说辞。

萧子恒连续问了几人,皆是如此说法。

他站在台阶之上,深深叹了口气,忽然感觉一种孤独。高处不胜寒,这把看似华丽的龙椅,却承载了太多无奈何悲伤。

“实不相瞒诸位。我已修书一封递予夷族王。但言辞间多是含糊不清。只希望能够尽量拖延些时日。查清楚大哥所在,将其救出。”

此言一出,大家又是一片哗然。不少人暗自赞叹萧子恒气度不凡。

萧子恒原本就不招人恨,如今危难之际,又显示出这般大胸怀,更让不少大臣对他刮目相看。

众人望着他,眼神灼灼,却各怀心思。

“依我之意,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出皇上和路将军。”萧子恒平静的声音,忽然像一快石头,激起了更为激烈的浪花。

那些大臣完全不顾礼仪的开始交头接耳,嗡嗡的声音,震彻着整个大殿。

萧子恒冷冷的看着脚下,珠帘背后,暗和碧落却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这帮老匹夫。待我出去吓吓他们。”碧落愤恨的说,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俊秀的一张脸上,难得的浮着愤怒。

“别添乱。”暗盯着殿下,说了一句。他仔细的观察者每一个大臣。有愤慨的,有沉默的,有高谈阔论你的,各自计较。却没有一个真心为萧子怿着想的。

孤家寡人,真是贴切。

众人议论声渐渐歇止,萧子恒见状,问道:“诸位大人可是想到方法了?”

“依臣之见,此时出兵,既无天时,亦无地理,更无人和。”

萧子恒不悦,挑眉道:“此话怎讲?”他心中其实已经开始隐隐厌烦起这些老臣来,关键时刻,个个都是惜命之辈,却完全不顾他们以往赞誉有加的萧子怿。

“第一,近日连日大雨,道路湿滑,草木繁盛,敌军易于躲藏埋伏,失了天时,其二,我军长途奔袭,敌军以逸待劳,失了天时。最后,大旱才过,国库粮草空虚,恐怕供给不上大军,失了人和。”

那老臣说话,立刻得到群臣相应。

“王爷要三思啊。此时出兵,等于以卵击石。大大不利。”

“是啊是啊。皇上乃一国之君,那夷族未必敢将他怎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搅得萧子恒越发烦躁,他啪一声将手边的铜炉搬到,铜炉顺着台阶跌下去,在大殿里回荡着嗡嗡之声。

“众位大人,都是我洛西国的肱骨之臣,往日皇兄对你们关爱有加,器重有加。高官厚禄,谁人没有受过他的恩赐?今时今日,他身处危难,尔等却可以视而不见,任他赴死?”萧子恒朗声说道,“这便是我洛西国忠心耿耿的大臣?哈哈哈——滑稽,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说完,一张脸冷冷的扫视了殿中之人,每一个人都不敢与他对视,地下了头。

“此时出兵,我却认为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第一,天象多雨,易于藏匿我军行踪。第二,我军已有两路兵马陈兵夷族,占了先机。第三,皇兄素来仁义,待民如子,百姓士兵若知道皇兄被擒,必定倾尽全力营救,士气高涨,岂非占了人和?”

萧子恒笑道,“适才有大人说,皇上乃一国之君,夷族未必敢拿他怎样,我想请问这位大人,既然知道皇兄乃我洛西国君上,如何能够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将他舍弃在敌国?”说毕,一双眼睛锋利如刀,直直看着那人。

朝堂之上,霎时静得落针可闻。文臣们都面面相觑,却不认为自己错了。

“王爷,我们亦是为国家社稷着想啊。想来,皇上也是以国为重的。”

“哼!”萧子恒冷哼一声,“俗话说的好,国不可一日无君,没有君上的国,还算什么国?”

“可是,粮草不够。如何能够拿千百万将士的性命做赌啊?”

“为过捐躯,马革裹尸。这才是我洛西国男儿本色!”

萧子恒说完,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楚里面古铜色的皮肤,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我少年出征,为洛西国战了不下百场。一身伤疤,却是我为国为民的勋章。”

众人见他下来,都微微错开了身。

“粮草之事,我自有计较。除此之外,各位大臣还有什么指教?”

他森冷的望了一圈身边的人。忽然觉得这些人,一个个丑陋无比。

也忽然理解了父皇和皇兄,在这样一群人里打滚经年,自己还能相信谁?若非做到哪般无情无义,恐怕早已被这群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那……由谁主帅?”寂静的殿宇里,又响起了声音,萧子恒回转身,看见一个个头不高的男人。

“我当亲自主帅。”

“王爷一去,那京中又由谁主事?”

“这……”萧子恒怔住,他一心只想着救出路南屏和萧子怿,一心只想着发兵夷族。

何况他向来很少接触国家政务,以前也多是萧子怿经手。此时此刻,哪里想过这么多?

“王爷既答不上,便该知道。尚有许多问题,亟待商议。”

萧子恒眯了眯眼,“你是同意出兵?”

“微臣同意。只望王爷答应臣下一事。”

萧子恒一听见有人同意出兵,立刻心里乐开了花,也没有深思那人会提什么要求,脱口而出道:“好。”

珠帘忽然无风而动,一粒极小的珍珠打在了萧子恒的手腕上。

他视力极好,一回头便看见碧落和暗。

心中隐隐警觉起来。

“那臣下就说了。臣下恳请王爷坐上那把龙椅。”

此话一出口,众人又是一番哗然。但是,大家心里都暗暗高兴,只要萧子恒同意登基。

那么战争的胜利,就再也不会牵动洛西国一分一毫。

那怕是败了,洛西国也还是洛西国。

“放肆!”萧子恒爆喝出来,“谁给你的胆子,说这样的话?”

那男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是王爷先答应了臣下,臣下才说的。”

说完看着萧子恒道:“只要王爷同意,那么,洛西国便不再受制于夷族,做为新帝,王爷可以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夷族王。那么,他便再不能用皇上来要挟洛西国。”

萧子恒冷哼一声,“然后,夷族王便可毫无忌惮的杀了皇兄,而你们,也落了清静了?”

“臣下绝非此意。”

“那你是何意?你们这帮文臣,只知道舞文弄墨。你可知道万里黄沙是何种模样?你们可知道十万大军厮杀时何等惨烈?你们可知道身处牢笼的滋味?你们可知道远离家乡的愁苦?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除了每天站在这里,反对反对再反对,你们还会做什么?”萧子恒愤怒的在殿中大叫起来。

文臣们统统带着愤慨看着他。

这个殿下,是疯了吗?他们在心里揣度。不过一介武夫,我等为国思虑周全一些又怎么了?竟然敢如此奚落我等。

武将们则开心的看着萧子恒和这帮文臣,一个也没有吭声。

战,是他们的愿望。但是,他们不擅长在朝堂之上和那些文臣玩嘴皮子,他们也玩不过他们。

“看来。今天我在这里,就是个最错误的决定!”

萧子恒一拳砸在身旁的梁柱上,“我跟你们这群白痴商量,简直就是自寻麻烦。”

“王爷此话……”

一个文臣不甘的开了口,才说了半句,就被萧子恒冷声打断,“闭嘴!你这张狗嘴里决计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说完几步走回了台阶,“今日我就告诉各位,无论你们如何反对,我萧子恒,一定要出兵勤王!”

文臣们又开始像麻雀一样叽喳起来。

“你们这群文臣,若是看不惯我,大可闲赋家中,待我救回大哥,你们再来告我的状吧。”

大殿里再一次安静了。

萧子恒大口喘着气看着殿上立着的人。

这些人,竟然敢威胁主上,这些人,竟然忘记了他们是拿着谁的俸禄。

这些人,一一个自私贪婪。

寂静的殿中,只有呼吸的声音,空气里飘荡着紧张的气氛。

暗和碧落相视一眼,萧子恒今日的表现,大大出乎了他们俩的预料。

本以为,萧子恒会趁机夺权,所以自己才暗中来监视,没有想到,他却如此大公无私。

见众人不再说话,萧子恒正要开口,却听见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出兵便出兵。只是王爷如今名不正,名不正则言不顺,这军令严肃,却不容这般儿戏,恳请王爷登基,再发号施令。”

或许是早已精疲力竭,这话一出,众人不过是回头看去。

一个驼背的老驼子,胡须白而长,布满了半张脸。身材劲瘦,却颇有些仙风道骨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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