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南屏紧咬嘴唇,心里只盼这场天怒快些过去。

人料不如天料,谁能算到这一场突然而来的灾难。

这对洛西军倒不知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这场灾难帮他们解了突围之困,此时,哪里分得出敌我,若看见有人在身侧,便紧紧抓住,合众人之力,抵抗这大自然的神威。

风沙依然以狰狞的面目遮天蔽日、笼罩乾坤,像一头野牛似的携着沙尘横冲直撞;像个暴君似的四处施展淫威,想一手遮天。

铺天盖地,沙尘如狂。

此时正值傍晚,夕阳如血,在空中斜影,显得苍凉,路南屏躲在岩石下,脸色苍白,虽然惊惧这种大自然的天威,却也不免惊叹,这种壮观,人生难得一见。

风到处扩散,那些细细的沙子极力要钻到她的嘴里去,嘴里面涩涩的,烦恶欲吐。

泷紧紧拉住她的手,样子似乎比她还要难过,切,什么占卜师啊,遇到这种事,比常人还不如。

路南屏不由得心中厌烦。

飞扬的尘沙,把她的眼睛迷住了,只能蒙蒙胧胧地看见不远处跟风沙搏命的那些士兵。

路南屏流着泪,睁不开眼睛。

狂风肆无忌惮地刮了起来,她身上穿着的夜行衣,早就灰尘扑扑,脏不可言。

衣服上的沉沙静静密密的粘了一层,微细的反射着太阳的光,不象是风中的那些肆意的飞走着,它们粘惹在人们衣物上面,化成细细的尘埃,跟随着到达风力所不及的地方。

再一次的沙尘袭来时,路南屏忍不住缩起身子,天啊,这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风沙刮走,也渴死,困死了。

风不停地怒吼,路南屏已经开始颤抖。

此时不分夷族洛西军,或是那一路不知何故围攻洛西军的神秘军队。

萧子恒的刀紧插于地下,满脸是汗,他似乎听到路南屏的呼喊,又似平什么也听不见。口中焦灼,双目尽赤,狂风呼啸着袭卷而来,他再也支撑不住,被卷入沙尘之中,瞬间消失了!

“萧子恒!”路南屏远远看见,再也顾不上泷的拉扯,奔上前去!

风浪迎头而来,将她打入了一个沙坑里!

跌落时居然挺柔软,转头发现,坑里全是人!死人!

夷族和洛西军都有,一米多深的坑里,竟落了有几十人之多,全都被风沙抛入高空跌入坑,不知是昏是死。

路南屏嫌恶的欲起身,却发现动不了。

脚部一阵剧裂的痛,痛入骨。估计摔落时伤了。

她恨恨的拍土坑壁,应手落下无数沙尘!

狂风还在卷着,这场沙尘灾难已持续了数个时辰,这方圆几里地,估计已经成了死亡之地。

路南屏听到泷扯着嗓子在喊:“姑娘!姑娘!”

强风扬起的风沙把他的声音吹得远远的,听来飘飘忽忽,路南屏挣扎着欲回应。

却猛然发现自己已开不了口,只能徒劳的听着泷的声音越来越远。

路南屏仰头,只见西面的天上,已灰蒙蒙一片压过来,一边灰黄,一边湛蓝,景色甚为壮观。

路南屏又挣扎着想爬起来,突然头部一痛,风沙卷来的一块土石,正巧打中了她的后脑,只觉眼前一黑,跌落无尽的黑暗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沙尘终于静止了下来。

风沙渐渐止息。

在这坟场附近,一片死寂。

路南屏哼了一声,头部疼痛无比,她试着睁了睁眼睛,好似一场梦中幻觉,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只觉得身似浮云,浑身提不起一点劲。

仍是身在大坑。不过风沙止了,她痛苦得动了下腿,还是动不了,疼痛钻心。

此时她已有一日一夜未曾喝过一口水,加上这一场风沙,早就干渴得冒烟了。

大坑内全是死人。全是死去的士兵。

路南屏强撑着,踩着尸体,起身后,发现坑也不算太高,若是腿不受伤,凭她的身手,可以一跃而起。

路南屏泄气的靠着坑壁坐下来,坑壁居然还生有一丛荆棘,正好勾住了她的长发,扯得她更加光火!

虎落平阳被犬欺。

路南屏越想越恼怒,后又觉得悲哀。一时间心内五味纷杂。

忽听得身边一声呻哦,有个士兵慢慢睁开了眼睛,哼了一声。

路南屏大奇,居然还有人活着。

那士兵一脸稚气,风沙遮住了他的面容,看不出是俊是丑,路南屏看着他,他也看到了路南屏,两人双双对望,那士兵大叫一声!

声音嘶哑,极为难听,路南屏被吓了一跳,开口斥他,叫什么叫!

那士兵显然被吓到了。喃喃道:“这是哪儿啊,我死了吗?”

“你没死!不过再出不去也快了。”路南屏没好气的回答。

什么嘛,这士兵看起来呆呆乎乎的。

莫名其妙跌进坑里,莫名其妙没死。

真是呆人有呆福。

路南屏正干渴得难受,那士兵显然也是,不停的在咽口水。

夜色已渐渐笼了上来。

天色将晚。

路南屏更加烦躁,天一黑,想出去,就更加艰难了。

突然有冰凉的东西落在她脸上,手上,身上。

她一惊,竟然下雨了!

那士兵反应倒是比她快,掬手就等。

雨点越落越大,慢慢的竟是越来越密集。

路南屏大喜,虽然雨水混着泥沙,她已全身脏乱不堪,这可真是救命的及时雨啊!!她也本能的学着士兵的模样,掬手等雨。雨水冲刷着她的手,渐渐露出白晰,她等不及地喝进第一口水。

天!从来没觉得如此需要这一口水。

她接连等雨,直接仰头朝天,闭着眼,让雨水直接落进口里。

不再干渴了,士兵的脸也被雨水冲刷得现出了本来面目。

路南屏细看,这士兵年纪还小,应该不超过十八岁。

他也侧头看路南屏,居然还红了脸,若不是夜色已渐渐迷茫,路南屏还可以看得更清楚些。路南屏往他身边挪了挪,腿上一阵剧痛。那士兵突然道:“姐姐你受伤了?”

路南屏忍不住翻白眼,乱认亲戚,谁是你姐姐?

那士兵爬过来,路南屏见他身量弱小,倒像个孩子。

他秀气的脸在夜色下看不太清,只觉得皮肤很白,不像个士兵。

倒像个贵族出生的公子,不知道他为何身穿士兵服装。

仔细再看,那是夷族的服装。这么说,此人是夷族。

路南屏冷眼看他,此时她不能动,但若他想对她出手,她也毫不留情,拼个你死我活算了。

那士兵有些迟疑。却仍是爬了过来。

路南屏的脚离他只有寸许。那士兵突然出手!

出手如电!

路南屏甚至连脚都没来得及动,受伤的脚已被他握在手里。

路南屏大怒,“放开我!”

那士兵一吓,松了手,又连忙托住。

路南屏又是一痛,大吼:“再碰我,我杀了你!”

那士兵深深瞧了她一眼,手上使劲,喀啦一声骨头的脆响。

路南屏大怒,却蓦地觉得脚部一轻,竟然活转自如。

那士兵扭好了她的脚,对她笑了下,“姐姐,你的脚脱落了关节,现在我帮你扭好了。”

他一笑居然还有两颗虎牙,显得很文弱。

路南屏有点放松,不自然道:“谢谢。”

她不知此刻她身上并未穿夷族服装,这夷族小兵自是不会把她当作敌人。

其实人在困境中若遇到人类,必定会当成同类般相互依存,人都是这样,面对同样爱的,同样想得的,都是敌人。

面对同样的敌人,都能成为合伙人。

“你叫什么名字?”路南屏问。

“偷钱。”士兵答。文弱的身子也学着路南屏靠坑壁而坐。坐在尸体的身上。

偷钱?路南屏皱眉,这名字,真够怪的。

“谁给你起的?”好奇怪。

“我娘。”偷钱轻声说,“我娘是个青楼女子。我不知道父亲是谁。娘从小叫我偷儿。小时候,我会趁娘接客时,偷她恩客的钱。”

路南屏突然觉得他甚是可怜。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偷钱抬脸望她,一言便道中她此时的想法。

路南屏一愣,出言安慰:“你娘一定很疼你吧。”

“嗯,她不疼我。她是我被我杀死的。”

路南屏大惊失色,差点站了起来:“什么!你杀了你娘!”

“嗯。”偷钱浅笑着看着她,似乎觉得杀了自己的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反倒她这样子倒不应该了。

路南屏头痛欲裂,这是什么孩子。

纵然亲娘卖笑为生,也不该杀了她啊。

偷钱又说:“我娘喜欢虐待我,每天都要打我。”

因为我爱偷东西,尤其是偷银子,偷了银子,我却不花,我都是把它藏起来,我希望有一天能藏到足够的银两,可以做我想做的事。

路南屏不禁想问:“你要那么多的银两做什么?”

又听偷钱道:“娘每次打我都非常痛。”他说到这儿,缩了缩身子,被亲娘毒打的记忆似乎又浮现了起来。

他的身子忍不住颤抖。

这孩子未免太可怜了。

听说小时候受过娘亲恶言相向,或者暴打的孩子将来长大了,心里都会留下阴影,大多数要么自闭,要么也同样暴力。

偷钱文弱的身子缩着,一个受尽苦难,得不到亲人爱惜的孩子。

突然间让路南屏母性上来,她忍不住说:“你娘不该打你的。”

偷钱摇头:“我杀了她,不是因为她打我,是因为我要为小鱼报仇。”

路南屏一呆,“小鱼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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