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陆常胜坐在路南屏的对面,他也只是简单的清洗了一下脸,并没有跟换衣服,显然他并不打算为路南屏停留太久。

路南屏看着这样的陆常胜,不由得在心中有些赞许。

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瞧这模样,陆常胜恐怕也有过及而无不过的吧,不过到底是不是呢?还需要进一步试探试探。

“是婉秀姑娘托我来的。”

“婉秀?”陆常胜闻言,猛的便想站起来,可身子起到一半,他又缓缓坐了回去,一直咄咄逼人直视着路南屏的双目也缓缓垂了下来,只盯着脚尖,半晌,才喏喏的问道:“她,她没事了吧?”

“她病了,从堤坝回去就染上了瘟疫。”

“什么?!”陆常胜吓了一大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还不是因为你,她大老远跑来找你,你却那般对她,害得她昏倒在途,幸好被她父亲救了回去。”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陆常胜痛苦的躬身,双手不住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他的肩膀微微有些耸动,路南屏定定的看着他,然后发现一滴液体落在地上,顿时洇出了一滩小小的痕迹。

“陆大人,婉秀姑娘已经如此,你难道还不打算回去看看她吗?”

“是宛若托你来叫我回去的吗?”

“不是,婉秀姑娘只托我告诉你,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陆常胜浑身一怔,越发喃喃低吟道:“婉秀,婉秀,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陆大人,婉秀姑娘在你心中到底有何地位?她病重了,你都不愿意回去看她一眼吗?”

“我对不起婉秀,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娶,她将是我陆某唯一的妻子。”

“呵,这样的誓言,简直无力到极点,如今人尚在你都能不管不顾,更何谈人去了呢?”

“这位姑娘!”陆常胜显然被路南屏这句话惹恼,他抬头看着路南屏,一双眼睛赤红如血,脸颊上兀自挂着未干的泪痕。

“我与婉秀情真意切,可是,陆某既然身为国家的官员,那便要以国家百姓的兴亡为已任,自身的利益与国家千千万万的百姓比起来,又何足道哉?”

“哦?那陆大人的意思是,你可以为了治理洪水,为了国家江南百姓的丰衣足食而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最心爱的人?”

“那是自然,陆某自入仕途,便由此觉悟。当官不为民做主,那还当什么官?”

陆常胜掷地有声,傲骨铮铮,路南屏在心中不禁为国家庆幸,却也为婉秀担心,爱上了这么一个忧国忧民的男子,今后要受的委屈,恐怕还有许多吧。

路南屏思量着,忽然起身朝陆常胜盈盈拜了下去。

无论如何,她曾是一国之后。

“陆大人,路南屏适才言语冒犯,还望见谅。婉秀姑娘的确身染瘟疫,不过已经被路南屏治好,路南屏出门之际,婉秀姑娘托路南屏告诉大人,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她亦会照顾好自己,等你归来。”

陆常胜惊讶的看着这个浑身泥浆的女子,忽然问道:“路南屏?你是和钦差大人一起来的那个璃城著名的女子路南屏?”

“正是。”路南屏抬眼朝陆常胜淡淡望去,虽然浑身污秽,可一双眼睛却坚毅非凡,越发衬托得她气质出众。

陆常胜呆立片刻,急忙跪地行礼,“下臣见过路姑娘。”

“陆大人可别多礼,快快请起。”路南屏虚扶了一下,便和陆常胜相对而坐。

“我见大人适才组织人运送石块堆砌堤坝,不知道这工程持续了多久?”

“说来惭愧,下官如此已经一个月有余,可惜,这些新砌的堤坝面对洪水总是不堪一击,如今雨停了还好,无非是猛风起浪,若是像前几日暴雨连连,那这些堤坝简直就是惨不堪言。”

路南屏闻言淡淡一笑,心中早已知道是这个结果。

虽然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有见过猪跑吗?上辈子在电视上看的抢险抗洪的现场,谁会用石子直接堆砌堤坝啊?

“我到有个计划,不如大人今夜好好休整一下,也命那些堤坝上的工人们休息一夜,吃好睡好,明日我与钦差大人一同前来,有的是你们出力的地方。”

“这……”陆常胜犹豫了,虽然路南屏是和钦差大人一起下来治水患的,可是,停工一夜,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

“陆大人便信我一回,今夜好生休养,明日一早,路南屏必定带来良方。”

路南屏说完,也不待陆常胜再说,起身缓缓走出了那破败不堪的房屋。

当萧璃见到路南屏时,下颌简直差点儿没掉到地上,他首先观察了一下路南屏,见她浑身上下没有受伤,这才假意揉了揉眼睛,夸张的问道:“这是谁?还是我的美人儿吗?”

路南屏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萧璃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谁是你的美人儿,我自然不是。”路南屏没好气的坐在了萧璃的椅子上,也不管她这一屁股下去,萧璃的椅子会如何惨不忍睹。

路南屏故意挪了挪身子,将更多的泥巴溅在萧璃的椅子上,然后还不过瘾的伸手端过他的茶盏,揭开盖子说道:“这可是上好的雀舌啊,不错不错。”

萧璃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路南屏,对于路南屏的态度却满怀暖意,路南屏对自己总是若即若离,总是有些捉摸不定,此时此刻,路南屏却像一个孩子,任性的在他这里胡闹。

这种感觉,让萧璃很是欢喜,他开始觉得,路南屏渐渐在他面前越来越随意,这,真是个好兆头。

萧璃伸手接过仆从端进来的水盆,一边揉了毛巾递给路南屏,一边问道:“好了,我的屏儿姑奶奶,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路南屏“呸”了一声,这才将婉秀和陆常胜的事情,自己今天和陆常胜碰面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路南屏还不忘提醒道:“最让人想不到的是,陆常胜在百姓中名望甚高,在你这个钦差大人的光圈下,依旧有不少的年轻女子向往他哦。”

“是吗?”萧璃斜睨了路南屏一眼,“那你今日得见陆常胜真容,又觉得他与本钦差大人比如何?”

路南屏别过脸去躲开萧璃灼人的目光,伸手拿过案上的笔说道:“快别胡闹了,我今日看天,发现了天空出现瓦渣云,而这几天天气又异常的闷热,说明不出三天,必定会有大雨。”

“大雨?!”萧璃也急了,快步走到桌边,看路南屏到底在画什么。

“对,所以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今天我已经去堤坝看过了,想必你也知道,现在用的是堆砌石块,加固堤坝的做法,可是,我也问过陆常胜,这样的做法显然效果不大。”

“是的,连日来,我也在为此事发愁。”萧璃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看不懂路南屏画的到底是什么。

路南屏低着头,一心一意的画着,一边说道:“所以,现在我们必须要做好几手准备。”

“河道蜿蜒绵长,曲折幅度太大,造成河水流速有限,而长期未曾清理过河道,致使河道上升,而堤坝依旧那么高,才会造成洪水越过堤坝。”

“嗯。”萧璃点头,目中再次闪过惊讶,路南屏竟然只去了一次堤坝,就发现了河道和河水的问题。

“所以,要治水,必须先治河道,我们可以这样……”路南屏的下笔飞速,在图纸上迅速画出了几个部分。

“这些地方,都必须拉直,不过,这是后话了,我们目前当务之急,必须是应对三日后有可能的暴雨。”

“那要怎么办?”

“首先,必须疏散人群,让百姓们迁移到安全的高地,其次,就是按照我的办法,加固加高堤坝,最后,才是命人在我刚才画的几个地方,新修河道,待大雨过去,拆去旧堤坝,封闭旧河道,河水就会顺着我们安排的方向流动,而且,我看过了,新河道远离市镇,这样更安全,城里需要用水只需打通小河道,每年定期清理淤泥,就可保无事……”

路南屏喋喋不休的说了半晌,忽然发现一旁的萧璃再不说话,她有些奇怪的抬头,正迎上了一双满含星子的眸子,那双眼睛放佛一个黑洞,又仿佛凝渊,带着她说不清的感情翻腾如火,炽热如火,那星火在最深处燃烧,却依旧让人觉得炽热。

路南屏急忙低下头起身,“人家在说正事,你倒好,在这里发呆,不理你了。”

萧璃却牵住了路南屏的衣角,柔声说道:“南屏,我突然觉得,这样的你,该立于九天之上,伴随九五之尊,母仪天下才对,才配得上你这样的风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南屏脸色一白,又刹那间收敛了情绪。

夜色如绸,一灯如豆,一阵风卷开窗棂,将那一盏烛火吹灭,顿时屋内只余一地清冷月光。

月色中,萧璃坚毅的身影挺拔俊秀,路南屏娇小的身影完全被他的影子笼在其中。

四周都是萧璃独特的男子气息,他微微俯身,脸颊与自己近在咫尺,他炽热的鼻息仿佛都撩动着自己的头顶,自己的发丝。

然而路南屏不敢抬头,不敢看萧璃的双眼,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简直快得要从胸口蹦出来。

“南屏,我不想错过你,求你,也不要错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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