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阳光 > 科幻小说 > 山神的劫 > 第二百零四章千辛万苦
山鸟虽然只是只鸟,但毕竟也是往届山神留下来的信物。故而其,是能通人之言语,与人交流,辩人心智的灵物。

它叽叽喳喳的,便把上邪来过的事说给了贺青山听。前前后后,详细到上邪走后,它变作木真秋在山神庙看了三日门,上邪却再未回来过。

而留在它身上的法术,逐渐失效。

最后依靠着手腕上木真秋的金镯子,变成了一半是人,一半是鸟的模样。这些凡人,其实几天前便来过一次。

只是那时,更像是打探,并未出手。

贺青山听罢山鸟的告知,抬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冠,以示嘉奖,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半分松心。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山越与信使居然都出事了。

他已经不用去山神庙里看山神像,也不用回到山神山洞里,去找神树和福泽,来自取其辱了,“……”,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贺青山面色冷峻,脑海里却有个声音在愤怒执拗地呐喊,他究竟要做到何种程度,才会彻底扭转乾坤。

山鸟觉察出他的疯癫,清脆的叫声不断。

“……”贺青山看了山鸟一眼,将它温柔地赶下肩膀,低敛着眉眼道,“你继续待在这里,等下我会将山中的禁制全部打开。”

“叽叽叽叽!喳喳!”(那你呢,信使大人。)

“…我、去带山越回来。”

贺青山挥袖,便将身后几具凡人的尸体碾压成了粉末,山风一吹,这些粉末便融入周边灰败的火迹里。

没了踪影。

“他们的放肆,到此为止了。”

半柱香后,贺青山出现在松露城城门外。

放眼望着斑驳的城门,思绪飞逝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他也是站在这里,抬头望着的,却是山越。

过往的那些事,他自己都唯恐避之不及。

又要山越如何呢?

“山越…我来带你回家了。”

那些凡人若没有说谎得话,想要找到山越并不难,难得是,如何将他带回去。贺青山调出山神与信使之间独特的神灵感应,在身前形成一条别人看不见的红线,指引着,闪身进入了松露城。

他没有隐去自己的身形,但眼拙的凡人也看不到他。松露城城内的景象,有些出乎人的意料。

目光所及之处,很是萧条。

就像是陷入了一潭死水里,草鱼翻了白肚皮吐泡泡,状态黏烂,要死不死、云里雾里的模样令人心情烦躁。

他刚进城走了没几步,身前的红线便分解成了无数条,指向城中的四面八方,错乱着,好像在告诉他,这城里有无数个山越。

被凡人喝尽了心头血…

贺青山无法想象山越经历了什么。

他一步步向前走,看到一张张红润的脸嬉笑吵闹着,与自己擦肩而过,那些眉眼与血色之中,全是山越的影子。

他们,最不屑地就是凡人的供奉。

这些凡人明明什么都没给山越,却从他那里拿走了最为重要,也是最为致命的东西,尤其是那个轶司臻。贺青山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轶司臻,就是当年的那个,“阿臻”。

这座城,还是不够陪葬。

贺青山穿过一个个奇装异服的人,顺着所有红线中最直,最长,却也是最细的一根,来到了祭台。

他的呼吸几乎有一瞬间的消失。

头顶阳光炙热,打在脚下连接到祭台的土路和祭台上,仿佛昨日重现,大火和浓烟你争我夺,热浪扑面而来。

那塌落在地的木屑和焦黄的残骸,层层堆叠的灰烬与废墟,像是张开了一张大网,蒙住了贺青山的五官。

他的眼眸混沌,几次无法确定祭台的位置。

和祭台上的人。

红线到这里,“啪”的一下断了。

贺青山能在周边感知到道家符箓和桃木剑束缚辟邪的味道,那些凡人没有说谎,山越是被这些专门对付鬼怪的物件,捆死在这里的。

他走上祭台,碎裂的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木桩前站定,他的视线落在三四条粗如小孩手臂的铁链上。这些铁链,颜色已经被火烤得发黑,有些奇怪的尖锐凸起,和深色的油亮一般的东西在闪烁。

包括他的脚下,祭台整个周围。

除了大火燃烧留下来的痕迹,都有一种污渍如雨滴的形状一般,散落印刻在各处。不是别的,是山越的血。

它们讳莫如深的,在贺青山眼皮底下张牙舞爪。

大火烧尽了山越的衣裙,没有那抹亮人的绿色出现。贺青山默不作声地辨认了许久,只在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中,找到了一个烧焦的铃铛。

铃铛还温热着。

贺青山拿在手里,轻轻晃了晃。

哑然无声。

他垂眸看了许久,仿佛眼前出现了山越被绑在木桩前,颓然欲死的模样,堂堂山神,怎么就会死在一众凡人手里呢。

是老天要这样来还债吗?

天地间他形单影只。

贺青山用尽了全力,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引出神血,企图能等到山越一星半点的回应,但终究是他太过妄想和欺骗自己。

山越已经消散了。

如风吹烟雾,不留痕迹。

松露山要运转上千万年的灵气,才能诞生出来的一个纯洁无瑕的山神,就这样,被凡人用大火烧死了。

“……”

“不、不、不可以…”贺青山任由自己手腕上的血一滴滴坠落在灰土中,无神地望着空荡破败的地方,喃喃自语。

“山越、你不要调皮了,我们回山吧。”

“凡间不好玩,对不对?我们以后都不来了,快和我回去吧,我给你吃药,我们都忘掉,然后继续像之前那般。”

“我会保护你,你也只听我一个人的。”

“山越啊…山越,回答我,和我说句话啊。”

“我是青山,贺青山,你觉得烦的那个贺青山…我们好久不见了,你怎么能让我看到你这幅样子呢?我会笑话你的。”

“山越,山越!”

贺青山呢喃着以往自己都会觉得荒唐的话语,哄骗一般,想让山越回答他。就像是玩藏猫一样,总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山越就突然从那个角落里跳出来,像以前,叉着腰嘲笑自己,是笨蛋。

“哈哈哈……”贺青山遮面,无尽的悲伤从唇齿中流露出来,“笨蛋,确实是笨蛋。我怎么这么蠢呢,山越?”

“你也是,一点话都不听我的…”

“我又不会害你…”

他顿了下,不再说下去。

片刻后他突然甩手一挥,衣袖如羽毛一般甩到两边,“嘭”的两声巨响,祭台左右两边就各激起一阵尘土波澜。

沙石飞溅至空中,又簌簌啦啦地落下。

“呼、呼…”

贺青山喘息粗气,半佝着身躯,站立。

憎恶在胸口盘踞。贺青山捏紧拳头,血色染红了手指,怒火化成的汗从额头滑落到鼻尖,他阴沉着眸子,紧盯着木桩下的铁链。

突然,他眸子一闪,发现了转机。

他流出来的神血,得到了回应,“!!”

“山越!”贺青山大吼一声,噼里啪啦地便双膝跪地,伸出双手不可置信地摆放在眼前,像是想朝某处掬去,却又害怕地不敢妄动。

一缕青烟般细不可查的神魂,被盘压在铁链之下,仿佛沉睡了一样,软趴趴地没有一点动静。

“…山越…山越啊…”

无数声浪在贺青山脑海里奔腾。

山越作为山神,本就是山中万物的灵气育结而出的灵体,虽然现在被凡人折磨的,肉身消散,但只要还有神魂在,哪怕是一丝一缕,都可以在时间齿轮下,再次重铸。

贺青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小心翼翼又慌乱无章地,挪开那些铁链,用法力将那唯一的机会,小心锁在手掌心,捧了起来。

微弱的神魂微微晃动,便躺平了下来。

“山越…山越…”他声音从未这么颤抖过。

看着手里乖巧听话的神魂,连眼眶都湿润了。失而复得,贺青山的情绪高低波动着,素来淡泊如水的脸面,在今天经历了难以复制的碎裂与融合。

他再三确认,又用法力与自己的血滋养手中那一缕残魂,再完全等到回应后,虽薄弱,但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是山越,真的是山越。

这该是何种柳暗花明的心情,他本来都不抱有希望与打算了。贺青山将残魂捧在手心,俯向自己跳动不已的胸口。

能感受到残魂的气息,与温度。

“山越,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去。”

贺青山将山越的神魂小心翼翼地放进百宝袋,又确认周边没有剩下的魂力后,他一挥袖子,烈烈大火便从祭台开始灼烧,噼里啪啦。

火光冲天。

待一众凡人惊异地赶来祭台时,他已经消失了。而正当凡人们对着大火无处下手时,城中的各个地方,府宅,戏台,街市,甚至是城门,都猝不及防地燃起了熊熊大火。

“快点救火啊!!”

四处都是火光,四处都是浓烟。

凡人们手忙脚乱,如老鼠逃窜之时,贺青山带着山越的那一缕魂,回到了山神庙。

神官挥灭铜镜中露出的凡间景象,一脸心事重重。云儿这时跑进殿中来,贺喜道:“神官娘娘,松露山的牌位有反应了!”

“……”自然是要有反应的,竟然还剩下一缕残魂在,难不成她与贺青山,就要在今朝,不得不相见了吗?

万万不可。

“云儿,将殿庙都关起来,我们谁都不见。”

云儿愣了下,便去照做。

贺青山带着山越回了山进了庙,在山鸟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取出山越的魂,才意识到,虽然侥幸能重筑山越的肉身,但他…并不知道确切的方法。

“……”以往都从未如此过。

“叽叽喳!喳喳!喳叽!”

贺青山满脸肃重地向山鸟看过去,便看见山鸟不知何时,竟叼了百篆书在嘴里,贺青山微惊,已经伸手接过。

这百篆书理应在新信使的手里,怎么会到山鸟的嘴里…已经不重要了,贺青山赶紧用自己的血催动百篆书认主,在百篆书给予回应之后,他打开了百篆书。

将山越的一缕魂放在百篆书上,百篆书便也感受到了山神的消陨,剧烈抖动起来。贺青山紧紧盯着卷内,生怕错过什么内容。

片刻之后,百篆书卷上出现了两行字,贺青山定睛一看,心绪如沉入万丈海底——“后土庙责成,灵潭百转,自如造化,机会渺茫。”

“……”

他千辛万苦才找到山越的魂。哪怕是机会渺茫,也必须去试,无论是后土庙还是冥界深渊,都要去闯一闯。

贺青山将残魂带在了身上,马不停蹄地去往九重天后土庙。

殿庙大门,刚关上不到一个时辰。

云儿通过法术朝外张望,便看到有一个人匆匆而来,在门外徘徊许久。片刻后,便听到有个声音,在大殿门外,高声道:“松露山信使贺青山,求见后土庙神官娘娘,求您开门。”

“与我一见。”

云儿犹豫着要不要去同来人说一声。

而神官却置若罔闻,仿佛与她无关似的。

贺青山用了千里传音,将自己的声音稳稳地传到神官的耳边,继续喊到:“松露山山神信使,贺青山,求您救命,还望神官娘娘开门!”

“神官娘娘,求您开门!”

“神官娘娘,求您有好生之德,救救这一缕残魂,贺青山愿意用一切来换!求您开恩,将庙门打开!与我一见!!”

云儿看了神官娘娘一眼,“神官娘娘…”

神官直接站起身,朝后院走去。

“神官娘娘,您还要如此固执,不肯垂怜青山吗??!!!”

她脚步一止,停在原地。

贺青山抬眸望着琉璃辉煌,却紧闭的殿门,眼睛一闭,咬牙跪了下去,“扑通”一声,好似一鞭落在神官的心上。

她眸中闪烁万分。

“青山身为信使,已然无了别的奢求。今生惟愿山越能安稳,做好身为山神一职的所有职责,是青山笨拙,才害他只剩下一缕残魂。”

“青山今日,哪怕再受九九八十一道鞭刑,也愿长跪不起,只求神官娘娘…看在往日情面,救山越一命。”

“神官娘娘,求您开门,与我一见!!”

“求您救救山越,求您救救山越!!”

……

贺青山放下所有自尊心与对过往情爱恨怨的执念,夹杂着混乱的哭腔,一遍又一遍的求着神官,最后,连嗓子都扯喊到酸痛。他俯身在地上,头磕着斑驳的台阶,双手攥成拳紧紧支撑着自己,颤抖不止。

“吱嘎”一声,沉重的殿门打开了。

他愣了一下赶忙抬头,一声“神官娘娘”却卡在喉咙中,看到眼前出现的人后,成了腹中空空的模样:“……”

云儿手端着一个小香炉,缓缓走出来。

“神官娘娘有要事在身,无法亲自见你。”

“……”

他俯下身,将手中小巧精致的香炉递到贺青山面前,“便由我,将此物,还有山神牌位,交于你。”

贺青山顺着话音,看到云儿手里的香炉和山神牌位,面色微呆地伸手接过。有了这两样东西,他就可以再酝出一个山越了吗?

“神官娘娘乃天下万里山川的管理者,自当会垂怜懵懂犯错了的山神,贺信使不必担忧,请回吧。”

说罢,云儿便转身向殿内走去。

“等等!”贺青山忙叫住他。可等云儿回头来看,二人对上视线后,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眼神,有意无意地越过大殿门,看向最里面的“后土”二字。

“……”

罢了。

贺青山敛去脸上的愁容和焦急,对着后土庙的牌匾,双手垫在额头,跪着磕了一个头,“多谢,神官娘娘,大慈大悲。”

“……”

云儿回到庙中时,神官已经准备好了去往天帝大殿,“走吧,随我去向天帝令罚。”

总归是有所亏欠,才有所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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