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拂，满月当空，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酒气。
佳人解带，灯火通明，推杯换盏间红楼内的嬉闹声不绝于耳，一枚枚塞进蓉夫人手里的银子堆得胜过天上的月亮光亮。
何静之用温齐给的小刀悄悄割开了绳子，拖着残躯打算去赴约。说是赴约，其实是他不信温齐，他要亲自去救何灵。
轶烨没把受伤的他放在眼里，何静之一路摸黑走着，没遇到一个看守的人，加上庭院偏僻，正值夜晚，红楼的人也无暇顾及这边。
他很轻松的便出了庭院，按着自己被拖来时的记忆，摸索着迈步。
借着月光，他看到回廊前面有两个侍女打扮的人，思考片刻，他轻轻抬脚跟了上去。这两个侍女手里端着果盘和酒杯，看样子是要给留宿在这里的达官贵人上吃食。
何静之不敢靠太近，有些像夜色中潜伏寻食的野猫。他跟在二人身后，穿过回廊、路过湖亭，又走上一段云梯。
刚踏一节，脚下突然一声脆响，像有什么柔脆的东西被他踩碎。何静之惊了一下，抬眼去看身前已经走过云梯拐入回廊的侍女，见她们步履不停，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被发现，是什么东西？
他轻轻把脚挪开，借着月光正要去看，突然听到一阵铃铛声。
清脆的铃铛声，幽远的月光，拉着何静之的身影长长。
他愣了一瞬，清风拂面，捧着他的侧脸向旁去看。
天梯拐入的二楼回廊尽头，侧倚着一棵看不到头的大树，夜色如墨，染黑了它的枝叶。
一侧延伸出墙外很粗的枝干上，坐着一个人。看不清脸，只能凭借月光看到他的衣服颜色——如树叶一般的绿色，裙摆坠着铃铛。
他微微晃动着双腿，那铃铛就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何静之看呆了，这人是谁？杀手？还是暗卫？为何这般打扮坐在树上？
突然不知从何方吹来一股大风，尘土眯得何静之眼眸干涩，他眨眼用手去遮，一个恍惚再看，树上竟是空无一人。
连那静止不了的铃铛声，好像也被风声席卷干净，从未出现过。
何静之轻轻摇了摇头，又看，发现依旧是什么都没有。他收回目光，看向自己刚才踩过的地方。
一朵干花，已然四分五裂。
清风一带，花屑随风而逝，粉红色一抹划过心间。
…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啊——！！！”
几声尖叫打破何静之心头的疑惑，他震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声音是方才那两个侍女，便连忙从天梯上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廊的另一头跑去。
身体虚弱，他跑得费力，转过回廊后便进入了二楼的房间走廊里。侍女们尖叫的声音已经吸引了在二楼留宿玩乐的客人，他跑过来时，已经有人打开房门骂骂咧咧地询问状况。
何静之一脸惨白又伤痕累累的样子先把人吓了一跳，客人们袒露着胸脯大眼瞪小眼，但他可没时间留下来“欣赏”。
方才跟踪侍女，听得她们闲聊是要上三楼送食，隐约好像还听到阿灵的名字，所以他才这么着急。
一路跑上三楼，在楼梯口看到了被吓得失魂落魄的两个侍女，一个见他上来了，手指颤抖地指着里面的一间屋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地道:“杀、杀人了。”
他喘着气环顾两边，不禁疑惑:温齐不是说要带何灵走吗，难道还没来？
“我问你，何灵在哪个房间？！”
侍女一听“何灵”两个字，吓得直接掉出了眼泪，何静之一愣，顺着侍女哆嗦的手指，看到门边那抹熟悉的鹅黄色，不会是…
……
他站在侍女口中“杀人”的屋子外，看到了坐在地上的何灵与趴在他面前不远的温齐。
一支箭，贯穿了温齐的右肩膀，血流如注。
而颓坐在榻下的何灵，珠花歪乱，头发披散，手边正放着一把弓。
“阿灵…”，他轻轻唤了一声自己的妹妹，像仲夏夜的风声，生怕把这诡异又维持平静的一切打碎。
何灵的肩膀狠狠抖了一下，看得何静之心也跟着疼。
“大哥…”，何灵木讷地转动目光看向他，惊恐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与惊慌失措。
何静之知道，何灵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不是因为他的出现，而是因为何灵亲手射了温齐
一箭。
夜风入窗，吹起白色床帏在何灵身边微微浮打。
血色渐浓，腥味难以遮掩，两行清泪落入指缝。
“别怕，大哥在。”他走过去，蹲下身子轻轻将何灵揽入怀中。
何灵靠在他肩膀上，压抑着痛哭声在他怀里颤抖着，他安抚似的抚摸着何灵的后背，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温齐。
一言不发。
“大哥，我好恨，我好恨啊…”何灵咬着自己的手关节，哭得脸上的胭脂全都花了。
一声声自责谩骂像是一把刀扎进何静之的心里。他微微垂眸看到何灵背上已经被烙上的官妓印，眼眶也跟着泛酸。
“对不起，是大哥没有保护好你。”
“我杀了温齐，是我杀的，是他，我好恨，大哥我好恨他。”
“阿灵不是你的错，不怪你。”何静之紧紧抱住她，伸手将榻上的披风拽下来给何灵围住，“阿灵别怕，不是你的错，大哥带你走。”
“走，你们想走去哪里？”
微带怒气的凌冽女声自房门外传来，何静之一愣，转过头正好看到姗姗来迟的蓉夫人。
她先是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温齐，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吩咐人将他带出去后，才又开口道:“何灵！你好大的胆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拿下！”
“你想做什么，冲我来！”
何静之急忙把何灵护在身后。
蓉夫人眉眼似刀，冷哼一声道:“冲你来？你知不知道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谁？！”
“他可是堂堂镇国公的儿子，温齐！”，“这件事传出去，你们两个谁也别想好过！”
“一个官妓居然敢行刺镇国将军！”，“何灵你死罪难逃！！”
“蓉夫人你——”
“我知道…”何灵的声音幽幽想起，打断了何静之要说的话。他回头，看着自己失魂落魄的妹妹，心像被人凌迟一般。
因果轮回，断肠绝伤。
“蓉妈妈，谢谢你没有逼我…”何灵抬起头，盈满泪水的眼睛看着叫人心碎。
蓉夫人愣了一下，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
“大哥…”她又看向何静之，“你受苦了。”
“阿灵！”何静之着急的声线颤抖，“你别怕，大哥在这里呢，大哥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何灵摇了摇头，两滴泪坠落在地面，“大哥，是我的错，都是我…”
“阿灵！”染上哭腔的呼喊，一秒把人拉回何家灭门那天，无助与痛苦…为什么何家要遭受这些，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的妹妹！
山神大人，您为什么不保佑我们。
心脏狠狠抽痛，混入红楼的山越在妙曲笙歌中深深感受到了一股绝望。
他愣在原地，淹没在来往的客人与官妓中，拿着葡萄的右手微微颤抖。
“啪咚…”，葡萄从手上滚落，被来往的凡人踩烂，山越皱紧眉头，瞪大眼睛捂住心口大口喘气。
一阵撕裂的痛从手臂上传来，山越用手拨开衣袖，看到一条绿色的纹路已然从手腕蔓延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被这条绿色的纹路惊呆了，赶忙去翻另一边仔细查看。
干干净净，只有右手手臂有。
窒息的疼痛感又从心口传来，山越蹒跚着走到柱子边依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熟悉的疼痛感原因是什么，手臂上的花纹又是什么。
贺青山从来没和他说过。
“阿灵——！！！！”
三楼的一声大喊震破了山越痛苦的表情，他抬头向上看，看到一道粉色身影在众人的围观下从三楼拐角跑出来，朝着窗户一跃而下。
山越:“…！…”
而何静之被仆人们硬生生压拽在房门口，眼睁睁看着他心爱的妹妹一路跑向三楼尽头，从那个窗户跳了下去。
衣带飘扬，从瞳仁里刹那间消失。
“不！！！！”
撕心裂肺。
蓉夫人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抹身影坠落，捏紧了手里的手帕。
“你为什么不拦住她！你为什么不拦住她！”，“放开我！放开我！！！”
蓉夫人用手帕遮了遮眼睛，忽略何静之声嘶力竭的怒吼。
“翡翠，带人下去看看”，“别传出去。”
“是。”
吩咐好侍女，蓉夫人才赏眼看向何静之，冷声道:“这是她最好的下场。”
“最好的下场…哈哈”，何静之重复着，流下了眼泪，“什么是最好的下场啊，啊？！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
高高在上的人，总是给他们找借口说这是最好的下场。
“最好的下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灵，大哥对不起你…大哥对不起你…”
不再理会他发疯似的呢喃，蓉夫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仆人们把何静之绑起来先关进房间里看好，“去找宰相大人来。”
……
堂上。
蓉夫人将方才发生的事告知了轶烨。
“哦，温齐死了？”
“没有，只是失血过多，昏迷罢了。”
一丝失望从轶烨脸上闪过，“那何灵呢？”
蓉夫人愣了愣，轻声道:“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轶烨鼓掌大笑，又有些惋惜地感叹，“唉，可惜看不到她陪客了…”
蓉夫人垂了垂眼。
“何静之呢？”
“他…”想起何静之差点把仆人耳朵咬掉的事，蓉夫人不禁泛起一阵冷汗。明明自己也受了那么多折磨，却还是有力气反抗，“绑着呢。”
轶烨挑挑眉，思考片刻后问:“温度边知道了吗？”
“还没派人去说。”
“不用说了，我来做主。”
蓉夫人抬眸看向轶烨，“你来做主？”
轶烨模糊地嗯了一声，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片刻后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向蓉夫人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蓉夫人黛眉微蹙，等着他说话。
“让他替何灵去陪客吧”，“我记得城中有不少人喜好男宠。”
蓉夫人静静地与堂上的轶烨对视，虽不震惊于他的话，但也想看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蓉夫人觉得不行？”，“我记得你楼中不是有座院子专门供…”
“我知道了。”
蓉夫人快声应了下来，轶烨便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
果然是个疯子。
蓉夫人转过身，忍不住腹诽。何必，早说过要离他远一点的。
“翡翠，带人下去看看”，“别传出去。”
“是。”
吩咐好侍女，蓉夫人才赏眼看向何静之，冷声道:“这是她最好的下场。”
“最好的下场…哈哈”，何静之重复着，流下了眼泪，“什么是最好的下场啊，啊？！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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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下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灵，大哥对不起你…大哥对不起你…”
不再理会他发疯似的呢喃，蓉夫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仆人们把何静之绑起来先关进房间里看好，“去找宰相大人来。”
……
堂上。
蓉夫人将方才发生的事告知了轶烨。
“哦，温齐死了？”
“没有，只是失血过多，昏迷罢了。”
一丝失望从轶烨脸上闪过，“那何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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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轶烨鼓掌大笑，又有些惋惜地感叹，“唉，可惜看不到她陪客了…”
蓉夫人垂了垂眼。
“何静之呢？”
“他…”想起何静之差点把仆人耳朵咬掉的事，蓉夫人不禁泛起一阵冷汗。明明自己也受了那么多折磨，却还是有力气反抗，“绑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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