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外面飘起鹅毛大雪，窸窸窣窣的声音透过玻璃变得细微，还是惊醒了睡梦中的容琛。
这一醒，他就再也没睡着，睁着眼看天花板直到天蒙蒙亮，脑子里将来之前看过的地图，以及即将见面的那位老板的基本资料全部回忆一遍。
很快，外面响起清扫积雪的声音。
容琛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将厚重的窗帘拉开时，几辆越野车碾压过一路白雪缓缓靠近酒店门口。
原本在扫积雪的几名员工远远看到，就不约而同地收起扫帚，分开站在两边，显然车上的人来头很大。
越野车停下，十几个黑衣保镖有条不紊地下车，在这皑皑白雪里，显得尤为突兀显眼。
终于，一个戴着墨镜，穿着长风衣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皮鞋踩到枯枝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吱响。
他停在车边，一名服务员小跑上前，低着头在跟他汇报。
玻璃上都是朦胧的雾，完全看不清男人的脸庞，只约莫能判断出他的身形很高大，在这大雪天里略显单薄的衣物明显勾勒出他健硕的身材。
容琛微微眯起眼，单是这样看着，都能感受来自男人的强大气场，更别说近距离接触，那周身的肃杀气息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军火贩所独有的气场，满是看不见，嗅不到的血腥味。
那名服务员汇报完毕，往后退开的同时，男人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有所察觉，脚步微微一顿，仰头看向酒店的客房方向。
正是容琛房间的窗户，如果不是这层凝结起来的白霜，两人的视线会直接对上。
他看了一会，随即收回视线，朝着大门走去，消失在视线里。
虽然容琛清楚从他那个角度是看不见站在窗户后的人，可还是心有余悸，总觉得那人已经看见他了。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林老爷子真是扔了个棘手的对手给他……
事实证明，男人确实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
在容琛洗漱完毕之后，服务员敲响他的房门，“我家老板请先生一起前往顶楼餐厅吃早餐。”
地点还是昨天来过的餐厅，只不过换了一间包厢，服务员推开门，一股奇异的熏香扑面而来，镂空屏风后，男人的身影背对着门口。
服务员回头向容琛点头示意，随后退出包厢，将门轻轻关上。
容琛绕过屏风，那香味愈发浓烈，眼神不自觉地落到桌上烟雾袅袅的香炉，靠近了，这香味略微有些辣，很霸道的一种印度熏香。
男人见他看着熏香炉，便主动开口问：“不习惯？”
“还好。”
容琛看向他，看清男人的容貌瞬间，不禁微微一愣，男人长相粗犷，星眸剑眉，眼神锐利得像是鹰隼，最骇人的，是那一道从额头划过左眼的刀疤。
他的左眼看起来很怪异，没有焦点，显然看不见东西。
“坐下吧。”
男人伸手指向桌边另一张椅子，容琛刚坐下，原本守在屏风边上的两名黑衣人在他的抬手示意下，悄然退出包厢。
安静下来，炉上的水壶冒出咕噜噜沸腾的声响。
“我做主下了庐山云雾，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客人总要随主人方便。”容琛从容回道。
男人拎起水壶时，不经意间，视线扫过他手背上的纹身，“你也有纹身的癖好？”
“年轻时候一时兴起。”
容琛没打算详细解释这纹身的由来，总觉得提起伤疤不太适合，便随口回了一句，男人也只是这么一问，就收回视线，接着冲泡茶水。
茶香混合着熏香蔓延开来，莫名变得好闻些。
男人递了一杯茶过去，“我姓于，家里排行最小，道上都爱喊我一声于小老板，我比你年长些，你可以喊我于哥，至于本名……”
他抬了抬眼，随性地勾起嘴角，“你应该早就听过了。”
于睦，于家三个儿子最小，从小混迹车臣黑市，年纪轻轻就手握军火运输贩卖的渠道，不到二十岁就成立属于自己的公司，家底雄厚，日进斗金。
这一切，都是他心狠手辣的手段所得来，只要提起这两个字，就能让人胆战心惊。
容琛早就了解透彻他的个人资料，本以为有所准备会应对自如，却还是在第一次见面就落到下风。
这人气场实在太霸道，浑身上下都透着冷厉的杀意。
就是这样的人，林老爷子竟然还想动他……
很快，容琛掐断思绪，眸底没有一丝波动，“于哥的名字在这道上没人敢直接提起，却是如雷贯耳。”
于睦笑了起来，“都是道上人给面子，我这点能力算不上什么，你也不用太过于拘谨，我这人做生意喜欢干脆利落，太多弯弯绕绕惹人厌烦。”
“确实，做生意，时间利润最为重要，谈太多别的，也显得没有诚意。”
容琛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一次林老爷子委托我们过来，负责人就是林家小姐和姑爷，可见诚意。”
“我知道，林老头子让他宝贝女儿过来了，至于那个姑爷……”
于睦点到即止，往后靠向椅背，看进容琛的眼睛里，状似随意地问：“其实这笔交易的主要负责人是你吧？”
两人视线在空中对上，谁也没退让，平静中仿佛能看见电光火花，眼睛里却是看不到半点情绪变化。
这点，就足以让于睦心生赏识，也更加坚定猜测。
果然，他沉声承认，“于哥猜得没错。”
于睦大笑起来，“我喜欢你这人，林老爷子安排的人，真是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容琛不语，只有搭在桌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
过了半晌，于睦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你叫……容琛？”
“嗯。”
“第一次走这种生意？”
“嗯，也会是最后一次。”
容琛端起茶杯递到嘴边，“我只是个普通生意人，不喜欢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刀尖上舔血……”
于睦低声重复一边，像是在细细品味，眼里含着几分轻蔑，“向来就是高风险与高回报并存，难道不是吗？”
容琛还未回答，他又接着问：“你的事情我都清楚，这一单是林老爷子逼着你来跑，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