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二月,迎来雨季。
苏姜回国的一个周后,地面永远泛着潮湿,好不容易出半天的太阳,那也是晒不干的。
她盯着窗外的雨滴看了好一会儿,想起昨天钟母和她说的话来。
她说,钟显没了,也不适合举行婚礼,她住进钟家就行,找个机会开个party,再告诉a市的人,她和钟显在国外早就结婚,只是没公布而已,和钟竞亲近,也是因为他们是叔嫂关系。
说实话,钟母的方法不错,一来让她名正言顺,二来她和钟竞之间的腌臜事,也能用这堵住悠悠之口。
苏姜说了行。
直到来了个电话,她才将出走的思绪抓回来。
苏姜接了电话。
“苏小姐,我们已经到门口了,您什么时候走?”原来是钟母派来接她的司机到了。
苏姜道:“现在走吧。”
她走出门,司机替她搬了行李,再到钟家,花了也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
比起上次她来,两旁的草木要萧瑟些。
司机领着她进屋时,小蜜桃和钟母两个人正坐在沙发上,前者看见她,整个人眼睛亮了亮,立刻从沙发上滑下来,兴高采烈:“麻麻。”
声音缠缠绵绵的,她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自家麻麻了呢。
苏姜抱她起来,发现小蜜桃倒是重了不少。
钟母看着她的眼神很是平静,淡淡道:“来了就把东西理理,去看看自己的房间吧。”
她给她安排的房间在右侧末端,苏姜是来过钟家的,她知道该怎么走。
房间布置的还算可以。
苏姜直接把箱子丢到了一旁的柜子侧。
然后转身下楼去,对着小蜜桃又亲又抱。
几天不见,想念的紧。
小蜜桃眼睛亮晶晶:“麻麻你是要永远跟我在一起不分开了么?”
苏姜笑:“是呢。”
“那粑粑呢?”
她顿一顿:“妈妈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钟竞并不经常回来,以前她撩骚了他那么长一段时间,很少听说他回钟家。
这也是她唯一庆幸的,而且她来钟家这么大的事,他应该是清楚的,不仅清楚,是清楚并且默许。
钟竞要是不同意,她绝对进不了钟家的门。
只是没想到,晚饭的时间钟竞就回来了。
彼时苏姜刚上餐桌,听到钟母喊他,整个人顿了一顿。
下一刻,钟竞就在她身侧坐下来了。
佣人替他布了碗筷。
苏姜低着头,专心吃饭。
钟母对钟竞道:“要让小蜜桃认祖归宗,苏姜和你哥的事肯定还是要让大家知道的,这样,我打算周末办个宴会,你看怎么样?”
钟竞扫了眼苏姜,她低着头,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面无表情的把头偏回原来的地方,淡道:“这种事你应该问她。”
钟母说:“苏小姐,你觉得如何?”
她夹了口菜:“我没有意见。”
突然的,餐桌上传来“哐当”一声,苏姜的余光瞥见钟竞站了起来。
他的声音有点冷:“吃饱了。”
钟母和苏姜都没有表态,看着钟竞上楼。
等他走远了,钟母才漫不经心的说:“苏小姐,阿竞就这脾气,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别去招惹他就行。”
她把“招惹”二字咬得极重,这里头真正的含义,苏姜也是懂的。
她也笑:“当然。”
吃饭是没了兴趣,苏姜早早散场。
并且在心中做着打算,要她和钟显绑在一起,她不排斥,可要她一辈子和钟母待在一处,这不可能,她得想办法,从钟家脱身。
这样想着,走到二楼。
一阵冰凉的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苏姜下意识的往风刮来的方向看去,很快看清走廊尽头的天台上,站着个人影。
她清楚那是谁。
但她要回房间,就必须往走廊那头走。
好不容易走到房间门口,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侧目看见那人眼里的森冷寒意,像几万年都化不开的冰,看一眼,都要把人给冻住。
苏姜此刻有点害怕,他要是上前来推她进房间,会怎么样。
钟母肯定会勃然大怒。
她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苏姜的眉毛皱了起来。
钟竞大概是明白她表情转化的原因,嘴角扯出个嘲讽的笑来。
他转过头继续回头抽烟了。
哦,他原来是在抽烟。
苏姜怔怔,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是什么样的,推开房间门进去。
门关上的一刻,似乎将不好的一切全部都隔绝开来。
苏姜把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的心情糟糕透了。
——
……
第二天,依旧是阴雨绵绵天气。
大概是因为她昨天睡在钟家的缘故,一整夜,她的梦里都是钟显的身影,好的、怀的,宠溺的、冷漠的,所有的他同时出现,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几乎要让她窒息。
苏姜醒来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枕头边上,全是没有干的泪。
她想,昨天晚上不该有那股烦躁的。这对不起此刻让她想得几乎要发疯的男人。
钟显啊,她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可是现实把她的猜想狠狠摔在地上,原来他早就不在。
苏姜头一次知道,思念原来是如此的可怕,整颗心仿佛都是空的,她时常会忘记掉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不行了,她忍不住了,她想去看看他。
她把想法告诉了钟母。后者意味深长的打量了她好几眼,突然笑了:“等阿竞回来,我让他送你过去。”
苏姜顿了顿,没有拒绝。
钟竞或许不会同意。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听着钟竞冷冷的说着拒绝的话。
钟母道:“你不送,那我找别人送,不过……别人总不见得会有你安全。”
钟竞眸色冷了冷,过几秒,冷淡的声音中有丝不耐烦:“我随便。”
这就是同意了。
钟母满意了,她心知苏姜此刻可不会再靠近她的小儿子,让钟竞送她也无非是让他彻底死心。
让钟母更满意的,是苏姜跟着钟竞出去以后,两个人之间隔了五米远的距离,中间仿佛隔了条楚河汉界。
苏姜是个聪明人。
她的儿子,果然也是个有理智的。
钟竞没有过女人,所以钟母坚信,等熬过这段时间,他遇上更好的,肯定就会把苏姜忘得一干二净,或许那时候巴不得离得远远的,避嫌都来不及……
——
……
苏姜跟着钟竞出来时,等后者上车了好一会儿,她才朝车子走过去。
还没来得及拉开车门,钟竞清冷的声音传来:“你坐后面。”
苏姜本来也没有打算坐副驾驶,便没有搭腔。
钟竞安心开着车。
车内安静,又没开空调,车窗还打开,冷得不行。苏姜脸蛋被冻得发红,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一会儿,钟竞似乎才发现,回头看她一眼,声音里头有些不悦:“冷你不会说?”
他关了车窗。
苏姜却依旧没有跟他说话。
大概是因为差异,他回头来看了她一眼,意识到什么,脸色有点难看,什么都不说了。
他将车子开得飞快。
钟显的墓地位置比较私密,还有人看守,一般人都不知道。
苏姜进墓园时,第一眼望去,只见他墓边干干净净,前面的花束也是新鲜的,前排的大理石围栏在这样的阴雨天气里,依旧亮得出奇,很容易看出来,他被伺候得很好。
钟家长子啊,怎么可能过得不好呢?
苏姜的视线在墓上的“钟显”二字上扫过,缓慢走过去,擦了擦墓碑上不存在的灰尘,就像是在抚摸他的脸。
可是他的脸真的好冰好冰。
苏姜笑,眼眶却开始流泪,她轻轻说:“钟显,我来看你了。”
说完,脸轻轻靠上那很冰很冰的墓碑,“我来得这样玩,你会不会怪我?”
“不过我想一想,你不会的,你哪里舍得。”
“放心,从今天以后,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但对不起啊,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她吸吸鼻子:“你要原谅我啊,我不知道那是你。”
“……”
“……”
絮絮叨叨,话多得跟说不完似的。
钟竞在听见那句“对不起你的事”后,眼底一片阴暗,默默的退了出去。
呵。
她把和他的事,归结为对不起钟显的事。
半个小时后,守墓的人来提醒她,该走了。
钟母规定,不论是谁,来探望的时间都不能超过这个时间。
苏姜依依不舍的出去。
钟竞正背对着她站在门口,她走过去,跟他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却喑哑极了:“走了。”
他没动。
苏姜便要打电话给钟母,她得时刻跟钟母保证,她和钟竞没什么。
但下一秒,她的手机被抢走。
苏姜大惊:“你干什么,放开!”
他无动于衷,扯着她的衣袖把她按在墙上,低头亲上去。
唇齿交战,撕咬,如野兽般凶猛。
血腥味弥漫。
苏姜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或许是因为这是钟显的地盘?她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成功推开了钟竞。
抬手,全力。
钟竞脸上赫然五个手指印。
她不是第一次打他,却是第一次像抵御一个强、奸犯般的对他动手,或许有刀,她会毫不犹豫的朝他刺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钟竞眼底泛红,半分钟后,开口了,“他到底,到底哪里比我好?”
钟显没有他的杀伐果断,甚至他在苏姜之前有过其他女人,哪里像他呢,从头到尾干干净净只有她一个人。
说权谋,钟显比不上他。
说起势,钟显比不上他。
说干净,钟显更比不上他。
所以,他哪里比他好值得她这样?
没有任何音量。
苏姜却看懂了他的口型。
钟竞原来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像被丢弃的小狗似的。不,他哪里是狗,他是凶狠的、残忍的狼才对。
苏姜一字一顿:“钟竞,我是你嫂子。”
他说:“别用这个来敷衍我,我睡了你,不止一次,你要我怎么把你当嫂子?”
苏姜顿一顿,如他所愿回答他的问题。
“我觉得他的确各方面都超不过你。”苏姜盯着他的眼睛,“但是,我就是爱他。哪怕他死了,都不会变的。永远,都不会变。”
她说的话汇成利剑。
朝他挥去。
万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