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高尔夫球场，几乎没有什么人。程纪进去时，显然被这寂静惊到，但好歹也是见了世面的人，这份惊讶不至于表现在脸上。
她默不作声的看着面前唯一一个人的背影。
球场明显是被包场了。
没想到隋家竟然也豪成这种地步，程纪本以为，哪怕隋家起来了，也不会起得十分夸张，现在看来，倒是她小瞧了隋家。
隋远的球技不错，她见他一杆进洞后，才迈步走上去，声音不算客气也不算疏离：“隋先生。”
“来了。”他淡淡看她一眼。
一个小时前，她打电话表示要谈一谈，隋远让她来的这。
程纪道：“我有几个问题，麻烦你答一答。”
他没说话，只把球杆递给她：“来一杆。”
“我不会。”她拒绝了。
男人轻飘飘瞥她一眼，随口说道：“我记得你高尔夫打得不错。”
程纪一顿，心里大惊，她跟他并不认识，他却连她这么小的一个爱好都这么清楚，显而易见：“你调查我？”
隋远见她这样反应，低低笑一声：“程小姐，话可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是钟易小舅舅，总要摸清他孩子的母亲是怎样一号人。”
看来隋远就是隋老不久前认回来的私生子。
可是程纪实在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程免是钟易儿子这事的，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连孩子都是在国外生的，知道这事的人现在只有她自己。
当然，死掉的那位也知道。
隋远看出她的疑惑，不由得轻轻笑：“程小姐，世上还有种东西，叫亲子鉴定。钟易去的前几天，不巧我替他验了一份。不过——”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他的葬礼上，倒是没有见你掉一滴眼泪。嫁了人，这么快就把他给忘了？”
程纪下意识就想否认，最开始她不知道钟易替她坐牢这事，她是恨他的，可后来从徐梦婷那得知这件事，她愧疚。
恨也好，其他也罢，都不算忘记。
可看着隋远直勾勾的眼神，程纪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人都死了，这些问题还有什么意义？
她淡道：“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隋远轻轻扯了个嘴角，意味不明。
但气氛莫名压抑不少，程纪不想再待下去了，几乎逃命般的甩出今天的主要话题：“隋先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对吗？”
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恳求。
隋远的笑容逐渐扩大：“当然。”
她放下心来：“那我就不打扰你，先走了。”
隋远依旧盯着她看，见她走进室内，才慢吞吞道：“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是么？”
程纪回头，脸色惨白。
男人慢条斯理的脱下黑色手套，一步一步朝她走去，最后几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轻声道：“记起那一晚了？很美好不是么，你喝得那样醉，却依旧那样撩人，尤其是你两条腿缠上我的时候……”
他的气息暧昧吐在她身侧，继续道：“所以明知道你是我外甥钟易以前的女人，我还是毫不犹豫的把你给上了。”
她几乎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那晚的事重回脑海，她无力的搂着男人的脖子……
他慢慢俯下身来，似乎没有发觉她在发抖，若无其事的说：“这么想来，倒是挺对不起钟易的，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
程纪恨不得给面前的人一耳光，她一个醉酒的人控制不住自己，他明知道……，这不是畜生是什么？
可是她不能打他，也不敢，只能眼睛狠狠瞪着他。
隋远道：“你放心，孩子的事我不会多说什么，不过，如果你愿意，那头晚上的视频我可以发你欣赏欣赏。”
他直起身子，冷漠得仿佛刚刚搞暧昧的人不是他一样。
程纪忍不住，眼泪掉下来。
这倒是让隋远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最终还是伸手替她擦干净了。
程纪平静了片刻，道：“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隋远的手轻轻抚在她脸上，语气还算温柔，“最近程度要的那批货，别找钟竞，来找我签。”
——
……
在新西兰，假期不少，苏姜又有一个周的休假，周三是休假的第二天，她一早推开窗门时，发现钟竞的车停在不远处。
大概是钟竞的助理又来给她们送早饭了。
苏姜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才快步走下楼，她在车旁敲了敲车窗，想让助理进来。只是当车窗摇下来时，她才发现原来就是钟竞本人。
她顿了顿，往后退一步。
钟竞的眼色沉如海，带着点苏姜难懂的复杂。
她也的确不知道，这段时间钟竞的日子有多难熬，每一天，几乎都要在矛盾中死去。
因为这种矛盾，他原本没打算来见她的，可是实在是熬不住。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跟她一刀两断这种事，他什么时候开始连想都不敢想的？
就在苏姜转身进去的时候，钟竞猛的拉开车门，苏姜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从身后将她抱住了。
苏姜挣了挣。
但钟竞搂的更紧了，他头靠在她肩窝处，嘴边的胡茬扎得她有些疼，他声音有些许失力，道：“别推开我。”
她没动了。
要放在平时，她肯定二话不说就会推开他，可在此刻，在这样有些脆弱的钟竞面前，她做不到。
女人有母性。
心都不够硬。
但她虽然没动，却也没开口说些什么。
几分钟后，钟竞才放开她，两人一起进了屋。
钟竞进屋后，顿了顿，又转身出去，提进来一大袋早饭，拿碗拿碟，倒挺像这屋子的主人。
小蜜桃还没醒，苏姜也不急着叫她，自己先吃早饭。
钟竞盯着她的碟子看了会儿，抬头看她，声音倒是冷冷的：“我也没吃。”
苏姜：“……”
最后这顿饭变成了两个人在吃。
吃饭的时候安安静静，他们的餐桌礼仪都很好，谁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直到响起勺子掉在桌面上的清脆声音。
苏姜抬头，见钟竞正看着她，他似乎想说什么，大概是想说的话让他有些难以启齿，一直没说出来。
她敛下眉，耐心等着。
“苏姜，以前的事……别再想了，你或许可以试着相信我，其他的我保证不了，但有两点，一是富足，二是忠诚，我都可以许给你。”好半天后，钟竞冷淡的声音中带着诚恳道。
苏姜说：“以前的事，我本来就没有放在心上。”
要是天天记挂着张玥这么号人，日子得过得有多无聊。
钟竞却以为她说的是早不记得钟显了，这么些天以来的压抑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患得患失，到底是因为放不下。
而关于爱这事，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的骨，等到发觉时，自己本人怕是都要感到惊讶。
两人之间就以这短暂的和平相处着，既不算亲热，也不算疏离，姑且可以称之为不咸不淡。
钟竞始终想探探钟显在苏姜心里头的底。
几天后，苏姜下班，钟竞接她时，状似无意提起回国时去钟显墓上看了看的事，有些感慨：“他在下面应该过得不错。”
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人提到过钟显了。
苏姜皱了皱眉，表面反应很淡，心里却头直颤。虽然她最近很少想起他，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想他。
这个名字依旧是悬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尽管只是提一提，却足够让她想起他，思念他。
他过得好？
他怎么可能过得好？
没办法亲她、抱她、跟她亲密，钟显怎么可能过得好？
苏姜有些讽刺的想，肉tǐ都被你抢走了，他怎么可能过得好？
可他明明以另外一种性格就坐在她身边，甚至苏姜可以肯定，如果她此刻遇到危险，钟显会毫不犹豫的出现。
他会保护她的。
钟显……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苏姜有点不受控制的看向钟竞，看他和另外一人毫无差距的五官。
她还算平常的反应让钟竞心情变得不错，没有再开口提到钟显半个字。哪怕是自己的亲哥哥，他也不希望他在苏姜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一直到别墅，苏姜看起来都特别的安静。
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钟竞皱了皱眉，喊她一声，她才恍恍惚惚的抬起头。
心底依旧在喊着那两个字。
她嘴角动了动：“钟……”
钟竞打断她：“我在，需要我做什么？”
苏姜回过神来，说：“不用。”她只是失神太久，在刚刚回神的一刻认错了人。
钟竞这段时间跟她相处都把握着分寸，见她没事，就要离开。
不料身后的人却道：“想不想留下来？”
钟竞那句想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活生生被他给吞了下去。
他淡淡打量她，不确定着是不是她给他的一个考验。
最后，他选择放弃：“我先走了。”
苏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莫名想起很久以前，在挪威那次，他也是这么走的。
一个人、孤零零的，却没有回头来看一眼。
苏姜有些心碎的想，钟显那个时候，心里其实很难过吧，要是不难过的话，双手为什么会握成拳头？
可是他还要装成不在意，仿佛只要不在意，就伤不到他似的。
钟竞在这一点上，其实和钟显一样。
苏姜心底空荡荡一片，突然有点孤独，鬼使神差的，她喊住他：“留下来吧。”
不知道喊的谁。
钟竞回头，看她站在第一层台阶上，光打在她脸上，异常唯美。
她看着他，说：“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