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竞不仅速度快,连过弯都很霸道。苏姜只感觉自己戴了护膝的膝盖从地面上狠狠磨过,痛感隔着护膝传来。
如果没有这层保护的话,或许已经擦掉一大块皮,血肉模糊了。
苏姜只感觉自己心脏读秒,一下一下,砰砰直跳。血液在一瞬间全部回流,整个人都跟被揉成一团似的,哪是心哪是肺都分不清了。
第一圈过后,苏姜就觉得自己要不行了,头晕目眩、恶心犯呕。
那种明明很难受,却说不出具体哪里难受的感觉。
道路两旁的树木全部模糊成马赛克,根本看不见原来的模样,速度快得几乎是跟风速并驾齐驱的驾驶。
钟竞是匹黑马,此刻毫无顾忌的林倦速度也比不上他。
她想起方才,那个小女孩在他身后时,他慢到不能再慢的速度。
为什么呢,为什么区别对待要这么明显?
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
苏姜头靠在他背上,轻轻喊他:“钟竞。”
钟竞,能不能稍微慢一点,一点点就可以。
她说。
只是声音被风吹散,前面的人又被身后穷追不舍的林倦激起斗志,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
也或者,听见了当没听见?
她有什么资格跟他钟竞提要求?
苏姜头贴在他背上,手死死捁住他的腰。大概是她手上的颤抖让他发觉,钟竞偏过头来。
依稀辨认出是她轻微的害怕的祈求声:“慢点成不成?”
钟竞没来由的心里一软,堵在肚子里的一股气几乎全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其实他对比赛结果没有所谓,开快来只是不想让林倦超过自己。
至于为什么要拿自己跟林倦比较,他也不清楚。就跟他不清楚自己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一样。
明明他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么号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他越来越不爽。
钟竞正打算要放慢速度,却又听见她小声的说:“钟……”
他没听清,却突然又有一种听清了的感觉。
下一刻,脑中那种熟悉的疼痛感再次来袭。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前几年都没有,只有今年,他发作几次。每次有这种痛感,他都会出现在陌生的地方,跟梦游一样,可医院的检查却显示他什么问题都没有。
钟竞掌控着一切,唯有这个,无从下手。
让他讨厌至极的、失控的感觉。
钟竞不敢想象这时候如果失去知觉会有什么后果,尤其身后……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撑多久,原本打算放慢的速度却不得不加速。
停下来也不行,后头的车都是打飘的,何况是在夜里,很有可能撞上来,这种比赛时的速度撞到人是救都没得救的。
现在或许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这猛然加速,苏姜整个人几乎都快要摔出去,抱着他的胳膊酸涩到不行,却怎么也不能放开。
后头的林倦都被钟竞的车速吓到,他有些不是滋味,钟竞不喜欢苏姜,可就算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应该对她那么狠吧?
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赛车的女人哪里受得了这种速度!
饶是此刻林倦的速度已经达到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不得不加速跟上去。
——
……
终于过了第三圈,苏姜已经是昏昏沉沉,前面的钟竞同样不好受,脑子里尖锐的刺痛感一阵阵传来,不知道他是哪来的毅力坚持到现在。
苏姜再次抬眼时,已经能看到终点线。
车子过去的一刻,她整个人都泄了力,脑子里只划过刚才那个呕吐着的女人的脸。
那样低贱卑微,明明难受得是她自己,却还要起来道歉。
她现在知道了,在钟竞眼里,她跟她差不多。
怎么说,都是……玩物。
苏姜笑了笑,手实在是没力,倒了下去,身体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而又清晰的声音。
钟竞才刚刹住车,正要过去看看,脑中又是一阵刺痛,逼得他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再抬头时,随后赶上来的林倦已经将她抱起,苏姜腿上的裤子已经破了个大洞,里面磨破好大一块皮,血流不止。
钟竞皱了皱眉,这里离回城里要三个小时。
林倦有些慌张的说:“苏姜,你还好不好,需不需要去医院?”
她只是笑,仿佛受伤的不是她似的:“没关系啊,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钟竞的眉头又皱起来,他有点生气,既然伤已经受了,去医院处理最好,为什么要拒绝?
只是他什么都来不及问,身体里似乎是有一只魔鬼要冲出来,难受得他几乎要站不住。
钟竞回头要走,他听见林倦在他身后喊:“钟竞,你还是男人么,这么欺负一个女人?”
什么时候轮到他来管教他了?
他却没空在这个节骨眼上干什么。
钟竞背对着她们站着,声音萧瑟而冷漠:“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姜睁眼看到的,就是钟竞冷漠离开的背影,他步伐决绝,一点顿挫都没有,仿佛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一样。苏姜想,应该是知道她受伤了的,只不过不在意而已。
她受伤完全是他造成的,可他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苏姜敛下眉。
突然觉得有点冷。
如果连她生死都不顾,她还有喜欢他的必要么?
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不止一次想过放弃,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
——
……
景枝见到钟竞时,被他一脸冷汗吓住,忙问他怎么了。
钟竞却是冷漠推开她,慌忙不迭朝房间走去,若是此刻看仔细些,就能看出他脚下的步子都是虚的。
景枝没想到这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似乎上帝都拿他没办法的男人竟然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她焦急的轻轻的说:“钟先生。”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只是回答她的是面前的摔门声。
里头的钟竞状况哪里是不太好,简直是非常不好。他甚至没来得及走到床边,整个人就狠狠摔在了地毯上。
这个在a市素来被当成神的男人,此刻狼狈不堪。
钟竞只觉得脑中的痛苦越来越强烈,头颅仿佛被人劈开,又像是被人用铁锤将头骨砸烂,又是钝痛又是阵痛,苦不堪言。
眼皮越来越沉,已经是睁不开眼。
思绪也同样分散,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或许他不是无所不能,现在终于要被打败。
不甘心,却力不从心。
大千世界,俗人一个,都不是神,谁也别企图有通天本事。
一向不服输的钟竞也得认命,就跟以前一样,失去意识,然后,在陌生的地方醒过来。
不如妥协。
只是他的脑中却闪过,他刚刚回别墅时,站在几米高的台阶上,看见那个女人受了伤,缩在别人怀里,她竟然还笑,明知道他就站在不远处,可是她一眼都没有看他。
不知道伤的重不重,不过应该是不重的。
可是……万一要是很重呢?
钟竞的眼皮抬了抬,手狠狠的掐在大腿上,猛烈的痛感让他清醒了些。刺激神经的最好方式,就是以痛抑痛。
他失了力气,好在注意力不再涣散,钟竞强撑着从地面坐起来时,才发觉原来自己虚弱到这种地步。身上的冷汗已经打湿地毯,一片一片的汗渍印在上面,他看着,升起一股变态的胜利感。
——你我都不是身,谁都没有通天本事。
他钟竞除外。
他无所不能。
钟竞嘴角扯出个冷刺的笑意,换了件衬衫。开门时,景枝依旧站着门口,见他出来,眼前一亮:“钟先生。”
他已戴好头盔和一切骑行工具,直往外走。
景枝说:“先生你去哪儿?”
钟竞步子没停,淡淡:“你乖乖待在这儿。”
而他,要回一趟市里。
——
……
林倦替苏姜清理好伤口,伤势不深,只是大概会留下疤痕,女人都爱美,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他想半天,说:“要不然还是回去一趟吧,你这样不行。”
苏姜说没事。
林倦说:“怎么没事,连纱布都没有。”也没有碘伏,她的伤都只是简简单单用盐水处理的。
这种比赛,或多或少有人会受伤,只是男人么,谁会把这点伤放在心上,至少敢来这里参加这比赛的是这样,所以他们也从来不带私人医生过来。
林倦现在却是后悔了,其实还是有个医生比较好,不然这种紧急情况也不会没法处理。
苏姜的裤子因为伤口不好脱,被剪了,此刻就穿着一条宽松睡裤,不容易触碰到伤口。
林倦盯着那伤口看了片刻,红了眼,道:“钟竞也太过分了,其他人难道就不是人了?他自己带来的那女娃娃倒是心疼的要命,对你……”他顿了顿,说,“如果不是怕连累你,我肯定要上去跟他打一架。”
苏姜没说话。
林倦有句话没说错,或许她在钟竞眼里还真算不上是个人。
如果今天没有看见那个吐到胆汁都要出来的女人,她从来都不会有这种想法。只是今天她拿那个女人做对比,答案让她心惊。
真相竟然是……这样。
处理好后,她在他房间待到半夜,林倦怕她因为伤口感染发烧,不让她走。
只是到了一点,她困了,又不能睡在他这儿,就要回去。
这里是林倦的住处,而苏姜的远在另一头,她走路不方便,他便抱她过去。
到门口时,她说:“放我下来吧。”
林倦听后,照做了。
苏姜说:“接下来这么点路,我自己走就好。”她转身要进去。
不料却被他叫住:“苏姜。”
她回头来看他,有些困意的眼睛朦朦胧胧,比外面的星星还要好看。
苏姜等着他开口。
“我想……”林倦喉结滚动两下,后面几个字再也说不出口。
那是快要固守不住的、喷薄而出的欲、望。
她没察觉,好笑的看着他,说:“你想干什么?”
林倦看见她的笑,只觉得脑子一片浑浑噩噩,他喃喃说:“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苏姜:“我不生气。”
林倦慢慢走进她,双眼盯着她,在她没有反应过来时,双唇贴上她的。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几乎要满足的喟叹出声。
这个女人,真是个妖物,随随便便就能够让他不能自持。
林倦从当初无、欲无求的和尚,被她逼成了恨不得荒、淫无度的商纣王。
这一吻,持续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几秒。
苏姜没什么反应,眼睛依旧好看,她笑:“这么喜欢我吗?”
林倦也笑:“控制不住。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场的只有站在走廊楼梯口处的钟竞没笑,他冷冰冰的看了他俩好一会儿。
然后,把手里的碘酒、纱布以及一系列医药用品,全部塞进了一旁垃圾桶里。
手上的血滴在了垃圾桶的桶盖上,十分刺目。
钟竞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