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儿见过舅舅！”司马醉儿屈膝一礼，唤道。
“听你表哥说，醉儿想见我？”纪贯汝温和一笑，半点瞧不出先前与纪骁言谈之间的不悦。
若说先前司马醉儿除了试图在纪贯汝这边打探些消息之外，对纪贯汝还是有几分孺慕之情，可是连番偷听到纪贯汝和纪骁父子之间的对话，几乎可以确定，纪贯汝对自己另有所图，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和善可亲的舅舅之后，司马醉儿对纪贯汝的那点血脉亲情，倾刻间淡到了极致。
余下的不过是表面工夫罢了。
司马醉儿腼腆一笑，道：“多时不见舅舅，想与舅舅说说话！”
“难得你这孩子惦记着舅舅！”纪贯汝语气喟叹，带着些许怆然，眼角余光扫了纪骁一眼。
纪骁嘴角噙着笑，还是保持着那个温润有礼的朔月公子的气派，眼观鼻，鼻观心的，对纪贯汝那意有所指一眼视而不见。
纪贯汝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收回，对着司马醉儿笑道：“还是你这孩子有心！”
司马醉儿适时地摆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来，道：“您是醉儿的亲舅舅……”
俗话说，娘亲舅大。司马醉儿言下未尽之意，颇有些她父母双亡，如今在这世上，与她有血脉相连的长辈，也就纪贯汝一个了。
纪贯汝大约也是想起了早亡的妹妹，面露悲切之色，道是：“都怪舅舅来迟了！”
纪贯汝愧疚不已，反复地与司马醉儿诉说自己这一年多来的遭遇，与先前说的差不离，无非就是被人追杀，伤重难行，实在是迫不得已。
这样的话，司马醉儿已经听过一遍，再听第二遍……不，加上纪骁的那一遍，应该是听第三遍了。
头一次，纪骁说的时候，司马醉儿是信的，可是到了如今，便是她想信他们，可心底泛起的那些个怀疑戒备，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面对纪贯汝的倾诉，司马醉儿只是适时地摆出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
倒是纪贯汝，说到伤心处，真真的是声泪涕下。“……待我伤愈之后，赶到镇远侯府，却只看到一片残垣断瓦……没想到，那些人灭我纪家满门且先不说，竟然敢对朝廷命官动手……”
然司马醉儿听了纪贯汝所言，却冷不防满子里窜出，纪家当日的灭门，如今看来，除了早逝的舅母杨氏，纪家一家三口却是全须全尾的活的好好的，哪里像是遭遇了灭门之祸的？
司马醉儿分神忖道。
纪贯汝不知司马醉儿内心所想，继续道：“……我只你娘一个妹妹，你外祖临终之前，命我好好照顾你娘。可我作为兄长，竟没能护住她，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过世的外祖父外祖母，舅舅愧啊……”
“此事怪不得舅舅，要怪，只怪贼人太可恨……”司马醉儿眉眼低垂，温声道。
纪贯汝呜呜咽咽地嗯了一声，仍嘶声道：“他日，舅舅到了下面，再无颜面见你外祖，见你爹娘……”
司马醉儿少不得再劝，道：“舅舅莫要自责……”
舅甥二人一个忏悔，一个苦劝，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倒是纪骁一边听着，有些端坐不住，倏地一下站起身来，道：“今日父亲奋力杀敌，想来也累了，不如先歇一歇，有什么话，改日再叙？”
纪贯汝微微一顿，将情绪稍稍一收，歉然地朝司马醉儿道：“舅舅失态了！”
“舅舅与娘亲手足清深，此时真情流露，算不上失态！”司马醉儿道：“醉儿感谢舅舅还来不及呢！”
纪贯汝连道：“不敢，不敢！”
司马醉儿正思量间，突然听得纪骁一声重重的吐气声，不由抬头看去。只见纪骁朝她微微一笑，道：“我先送你回去？”
虽是询问，然话里隐隐透出一丝不容分辩的专 制。
司马醉儿在纪贯汝这边说了半天，也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也没有心情再说下去，索性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朝着纪贯汝欠了欠身，道：“舅舅今日受累，先好生歇歇，醉儿先回去了，回头再来看望舅舅！”
纪贯汝自是连连道好。
纪骁眸光淡淡，扫了两人一眼，率先朝门外走去，边道：“走吧！”
司马醉儿忙不迭地起身跟上，将将到得门边之时，突然又回头看向纪贯汝，问道：“舅舅今日迎敌，可知那些贼人是什么人？何故闯到山庄里来？”
这烟云庄素来是纪骁作主，便是连今日的迎敌也是。纪贯汝虽以儿子为荣，可内心到底有些失落，司马醉儿这一句，颇有将他当作是这烟云庄主人的驾势。很是受用，应道：“不过是些毛贼，醉儿不必担心，有舅舅在……”
司马醉儿垂眸，轻轻地嗯了一声。便跟上了纪骁的脚步。
两个丫鬟一直候在一旁，并没有走远，此时见司马醉儿和纪骁一并往外走，连忙跟上。
司马醉儿款款而行，不紧不慢地跟在纪骁的身后，两人之间，始终大概差着五步的距离。
“在想什么？”纪骁瞧见了，突然就停住了脚步，问道。
司马醉儿微微一怔，继而摇了摇头。
纪骁微微一挑眉，显然不信的样子。
司马醉儿迎着纪骁质疑的目光，沉了沉心绪，良久，突然开口问道：“舅舅与表哥都是历劫归来，何故表哥对舅舅却无此冷淡？”
记忆中，少时的纪骁虽说与纪贯汝不够亲近，但却也是父慈子孝的。决不如如今这般。
纪骁冷不防被司马醉儿这般一问，道：“如今总不能与儿时那般黏着！我又不是甄儿！”
这倒是实话，虽说如今她与纪家一家三口，各有各的院子，然纪如甄与纪贯汝之间的互动，显然比她与纪骁二人所表现出来的，要黏得多。
或许，这是长大的代价。岁月匆匆，剥夺了她们的欢乐，她们的童年，一眼神，物是人非，再难回头。
司马醉儿听得纪骁所言，倒也有几分感触。她举目，遥望虚空，叹道：“若人这辈子，能不长大该有多好！”
幼时，家在父母在，入有母亲呵宠，出有步飞羽呵护，纪如甄还是那个天真烂漫，喜欢缠着她的可爱小姑娘，舅舅一家也是和和乐乐的。
“……人，总是要长大的！”纪骁却深深地看了司马醉儿一眼，吁了口气，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