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色的月光下，曲绍安笔挺的鼻梁上投下了斑驳的阴翳，看上去冷冰冰的。
林浅浅侧过头去，将头靠在窗户边上，看向了外面苍茫无尽的夜空，烟花在头顶不停地盛开，林浅浅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就是这样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曲绍安沉默着，片刻后忽然道，“那份资料。现在在你手中吧。”
林浅浅的笑容有些短暂的僵硬，她望向曲绍安，似笑非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曲绍安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直直地落在了林浅浅的心上。有那么一瞬间，林浅浅想起了陆向东望着自己的眼神，她不禁缩了缩脖子，试图避开曲绍安的视线，但他的目光蛇一般，紧紧缠绕着她。
“林浅浅，我只是想告诉你，有的事情，一旦决定了，就没有退路了。你也知道陆向东的性子，你伤了他，却不杀死他，等他养好伤之后，死的人就是你。”曲绍安静静地道。
他说话的时候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清冷从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林浅浅没有回答，清凉的眸子里，出现了一抹思索后的茫然。
她从来没有想过，之后的事情，要怎么收场。只是……林浅浅的眼前，浮现出了那天晚上，陆筱西绝望而痛苦的神情。她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眼里最后的迷茫，锐利如刀，冷冷地望着曲绍安，说道，“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曲绍安不再说话，他深深地看了林浅浅一眼，又静静地离开，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的。
林浅浅看着他，皱起了眉。
这个男人身上似乎永远都蒙着一层雾气，虽然他的冷漠透过了雾气，穿透出来，但是更多的，就没有任何人能够看见了。
林浅浅抿紧了唇，许久，她拿出了电话，拨通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号码，“凌警官吗，上次我给你说的那份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
月光，悄无声息地躲在了黑暗深处。夜，黑得没有尽头，似乎这个黎明，再也不会到来一样。
陆筱西很快就出院了，林浅浅在大年的第一天就将陆筱西接到了自己的家里，照顾着她。
方缜也几乎成了林浅浅家里的常客，总是提着不少东西过来看望陆筱西。陆筱西在最初的迷茫之后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电话，皱起了眉。
半晌，她对着一旁正在准备着早餐的林浅浅开口问道，“浅浅，这几天……为什么都没有看见凌奉天？”
林浅浅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一滞，然后又重新将手里的面包切成了片，放在盘子里面，淡淡地道，“可能是他最近太忙了。”
陆筱西犹豫着，目光有些担忧，“是不是因为我哥的事？”
林浅浅抬起了头，手中的刀子停了下来，她望着陆筱西，微微皱起了眉，“什么？”
陆筱西的目光虽然随和，但林浅浅总觉得，里面藏着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锋利，“我刚才看到新闻，说是陆氏集团涉嫌违法经营，甚至是走私军火，陆氏集团的总裁陆向东现在已经被刑事拘留。”
林浅浅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电话，明白过来现在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要想瞒住什么东西，是完全不可能的。她笑了笑，“是有这么一回事。”
陆筱西的眉头拧了起来，“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和我哥不是应该……应该很好吗？”
林浅浅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她故作轻松地再次低下头去，将最后的面包也切成了片，假装若无其事地道，“等你吃过早饭，我就去。”
陆筱西困惑地点了点头，还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林浅浅的眼角余光处一直注意着她，虽然这些天她一直变着法子给陆筱西弄了很多好吃的，但大多数时候，她也只是尝了一两口就放下了筷子，说是不想吃了。整个人都完完全全地瘦了下来，下巴尖尖的，两颊的颧骨都高高地突了起来。
眼圈下，是一团青黑的颜色。
林浅浅每天晚上，都能听见陆筱西在隔壁房间里压抑的哭声，最开始还是很小很小的那种，越到最后，越是压抑不住。
林浅浅最开始以为陆筱西是怕自己听见，她悄悄从床上爬了下去，蹑手蹑脚地钻进了陆筱西的房间，却发现她其实还在睡，只不过是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境中。
哭了每多久，陆筱西就开始尖叫。
那种凄厉又绝望的叫声，林浅浅在那天的夜里，曾经听过陆筱西这样的惨叫。她的心上，像是被刀子来回划下一样，开始流淌着鲜血。
第二天林浅浅尝试着问陆筱西昨晚睡得怎么样，她愣了愣之后，挤出了半个笑容，告诉她，她睡得很好，还让林浅浅不要担心她。
林浅浅望着她迅速消瘦下去的身形，转过身，偷偷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她开始怀念起当初那个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笑起来总是咧开了嘴，露出两排白花花的牙齿的陆筱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天都沉默不语，和她说话，她总是要大半天才能回过神来。
就连笑起来的时候，都是那种令人心酸的勉强。
林浅浅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掉，把切好的面包和热的牛奶放在了陆筱西的身前。
陆筱西犹豫了一下，看样子并不想吃，不过最后还是伸出了手去，皱着眉头拿起了一片面包。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镇定一点，更若无其事一点，不想要林浅浅她们担心，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更是让林浅浅彻夜难眠。
每次看见陆筱西那种拼命挤出来的笑容，林浅浅对陆向东的恨，都更深一分。
如果说，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陆向东在她身上用力划下的伤口，鲜血淋漓的话，现在每天看着陆筱西枯萎下去的生活，林浅浅都被不停地划下了更多的伤口。
陆筱西说的每一句话，陆筱西脸上的每一个笑，陆筱西每天夜里的哭泣，尖叫，都在不断地提醒着林浅浅，陆向东所犯下的错。
林浅浅看着陆筱西半天才咬一口手里的面包的动作，叹了口气，“对了，陆筱西，这几天我就会把你的新年礼物给你。”
陆筱西静静地摇了摇头，“没有必要在我身上花那么多钱的。”
林浅浅心里有些发酸，陆筱西虽然每次都嫌弃她送的礼物太贵重，但她给自己买礼物的时候，却从不吝啬。她拍了拍陆筱西的肩膀，笑了笑，“放心，这份礼物，是没有花钱的。”
是的，没有花钱。
花的，只是她前半生所有的爱情，赌下她曾经的情动，赔上了余生的痛苦与孤寂。
在这之后，她和陆向东，当真就再没有丝毫可能了。林浅浅的心里的疼痛像是绝提的湖水，毫无预兆的，泛滥成灾。
陆筱西还想要说什么，手里的电话在沉寂好几天之后又忽然响了起来。陆筱西几乎是飞快地低下头去，接起了手里的电话，“奉天？你……没事吧？”
林浅浅的眉头凑到了一起。
陆筱西的声音虽然没有了以前的欢快，但在接到凌奉天的电话的时候，还是明显地提高了一些语调，“我听说我哥公司出了事，你的电话又一直没有人接，我很担心你。我……浅浅？”
林浅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陆筱西的身边，伸出了手去，“能让我先给凌奉天说几句话吗？”
陆筱西愣了愣，对面的凌奉天显然也是猜到了发生什么事，轻笑了一声，“没关系，我也正好有些话要给林浅浅说，你把电话给她吧。”
凌奉天这么一说，陆筱西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里的电话交给了林浅浅，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微嘟了起来，写满了不悦。
而眉梢间，则是更加浓郁的担忧。
林浅浅接过电话，看了陆筱西一眼，转身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顺便还掩上了房门，“凌奉天，你现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是想要怎么样？你不要太过分。”
凌奉天的声音有些冷，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笑意，“过分的人是你。林浅浅，我劝你尽早收手，趁着现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然的话，你会后悔的。”
林浅浅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陆向东不是傻子，你也不是，你们现在都知道了，资料在我手里，对不对？奉天，我不知道在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但是，陆筱西出事以来，你除了在她身边陪着她，你还做过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凌奉天握紧了电话，沉声打断道，“林浅浅。”
林浅浅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不可遏制地颤抖着，“凌奉天，你是知道的，对吧，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我看错你了，既然你不为陆筱西讨回公道，那我去！总要有人站出来，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凌奉天笑了出来，明明是隔着电话，但他的声音却像是在林浅浅的耳边响起的一样，“只怕你才是该下地狱的那个人。陆向东为你做了什么，你现在又怎么对他，你心里清楚。我承认，当初陆向东欺骗你是不对，但是，你有必要走到现在这一步吗？”
林浅浅的嘴角微微颤抖着，她忍受不了的，不是陆向东的欺骗，而是他伤害了自己最重要的朋友。
再多的伤害，加诸在她身上，她都可以一笑而过，偏偏是落在了陆筱西身上。林浅浅甚至有想过，如果那一天，被糟蹋的人是自己，她现在都不会有那么恨陆向东，只会恨自己，识人不清。
林浅浅咬紧了牙关，“凌奉天，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不要逼我，连你也给毁了。”
“哈——”凌奉天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半晌，才传来了他竭力压抑着怒意的声音，“明天就是陆向东的案件开庭的日子，我只想问你，你当真要逼死陆向东吗？”
林浅浅张大了嘴，像是一条濒死的鱼，挣扎着想要呼吸过来。
凌奉天听着电话那头的沉默，表情渐渐冷了下来，“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