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玄心中此刻也有些颤然，不禁上前，行至他身前，亲自将他扶起，“乾元自知力量弱小，只是如此，公公可还愿意帮我？”
常安立刻抬起头里，眼里尽是坚决之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宋玄闻言，心下再次微颤，深呼吸一次，终于露出灿然的笑颜，道：“好。”
落日的余晖下，灿烂的晚霞如金纱般，层层射入殿中，照在两人的身上，升起一片久违的温暖。
宋玄知道，霞光还是往日的霞光，身边的人未少，她庆幸，此刻终于睁眼。
……
常安退出殿外，仔细关上门，走了一段路后，他与迎面跟来的邱一碰上，两人心有灵犀般一同走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随即互相揖礼。
“常公公。”
“邱副手。”
邱一面带爽朗的微笑，道：“经此一役，想必公主定然受惊，不知眼下公主可好？”
常安笑着点点头，“一切有劳叶统领和邱副手，公主此刻安然无恙。”
邱一摇头，“不敢当，都是太师之谋略，实是令我等佩服。”
常安微微颔首，“此事还望邱副手与一众暗卫保密，常安在此谢过。”
邱一自是答应，道：“那么照公公的话，公主这是……”
常安笑着接过话去，“一切皆在太师预料之中，想必刚刚在偏殿前，邱副手也看到了，只是这一切，有劳你们的配合了。”
邱一这才松了口气，道：“如此便好，即都是为了公主，我等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接着，二人交谈了一番，便相互告别了。
此时，常安正一人走在宫道上，脑海里渐渐浮现卫谦临行之前，那个凉如水的夜晚。
……
之秋园，瀑布下的水池边，夜色中，只见两人悄然伫立。
“太师，请允许老奴斗胆一言，那恭康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太师完全不必理会，任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卫谦看着身下之池，水面上一圈圈漾出的波纹，片刻，他像刚才回绝南风那般，道：
“他什么心思，我自然知道，但山中有虎，便偏要向虎行，他是请君入瓮，焉知我又何尝不是以逸待劳，况且无论真虎假虎，只有我手中有他想要的，他未必就真的敢轻举妄动。”
常安心下微惊，思量片刻后，答道：“太师聪慧过人，是老奴浅薄了。”随即，便他一起看着这映着微光的池水。
不到片刻，疑虑再次浮上心头，他斟酌言辞，再道：“只是，太师接下来真的要如此吗？老奴怕公主会……”
卫谦拂手，“公公不是与我说，公主最近之行事，隐隐有另寻他路之意吗？”
常安点头，“从香引姑娘的禀报来看，正是。”
“那我就必须让公主看清，摆在她眼前的，就只有一条路，眼下既然她不敢往前迈步，身为臣子的我们，自然要推她一把……”
说着，他顿了一顿道：“公主殿上的其他人也可以用一用，到时候如何营造一副主子受难暗卫极力相互，殿中人人人自危
常安微微皱眉，“可此举万一棋着不甚，公主就有可能有性命之危，那这么多年的谋划岂不作废？况且若是今后公主知晓此事，定会对太师不喜，其信任怕是也会不如从前啊。”
卫谦闻言，转身看向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抬手拍拍他的肩道：
“公公，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我又怎敢走这一步，卫谦心知公公此言是担心公主，我又何尝不是呢，但请公公放心，我已交代叶统领等人如何行事，等祸乱将至的那天，他们眼中必定只有公主一人。”
说着，他再次转身看着不远处的瀑布，鼻尖微动，空气里似乎飘荡着什么，曼妙如往日的光景，回忆便如潮水悄然袭来。
他的记忆里，有一女孩，多少年的一日，她拉着他的手，指着在日影下发光的瀑布，欣然的转头对他笑着说道：“夫子夫子，你瞧那水，是有香气的呢。”
思及此，他不由得勾起嘴角，是，水是有香气的。
片刻，卫谦回过神来，再次出声道：“至于公主知不知晓，却不是卫谦所关心的，比起公主的性命和她的帝位，至于对我喜与不喜，又何足挂齿呢，卫谦自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亲眼看着她玄袍加身，君临天下。”
常安闻言，心下震动不已，愣愣的看着眼前墨色衣衫，身形颀长的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太师之心境，我等不及也，如此，先皇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老奴无以为报，只得在此谢过太师！”
说着，他双臂严正抬起，俯身几乎与地面平行，手心交握与头顶平齐，庄重行了大礼。
见状，卫谦立刻转身将他扶起，道：“公公与我共事多年，卫谦此举不过是班门弄斧，公公此礼，我实担受不起，卫谦只记人是幽国人，常伴公主侧，假以时日，天下必定是公主的天下，其他的便如过眼云烟，只求问心无愧。”
常安顺着手臂上的力道起身，不由得瞪大眼睛，他的耳畔却仍回响着那句：人是幽国人，常伴君王侧，是君王，也是公主啊！
思及此，他语气坚定道：“如此，太师且放心去，老奴定守好公主，不叫计划错漏半步。”
卫谦闻言，揖礼道：“有劳公公了。”
片刻，常安退下。
空荡深远的夜色下，只剩卫谦一人久久伫立着，微风吹起他的鬓发，一如过去多少年。
多少年啊，他不由得哂笑自己，卫谦啊卫谦，话说得如此直言，但她日后若真的不喜你，甚至远离你，你当真能磐石不移，如自己所说的那般毫不在乎吗？
夜里的心事，只有夜才能相知。
……
回忆完了前事，再联想刚刚公主坚决的话语，常安不由得叹一口气，当真是身在这皇宫中，人人都有自己的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今日先后下来，他人挑衅登门，殿中人被伤，暗卫救驾来迟，一切都伴随着血红，可这不仅让公主更加清晰的意识到了眼下的困境和自己的弱小，尤其是那和春姑娘的伤，想必更是激起她心中的愧疚。
他们就是要告诉她，对敌人退让就是自取灭亡，唯有拼命争取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