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珊叠被子的手忽然僵住了。
她回过头来，看着面前这个不算英俊，但也眉清目秀的男孩。
“你多大了？”
“十……十九”
符离垂首回道。
苏羽珊歪着头，凝神看他半晌。
“长这么大，见过多少人？”
符离仔细地想了想，“除了我师父，别的人不超过五个。”
“怪不得！”
苏羽珊笑了起来，连她自己也不知，这事有什么好笑。
“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我问……什么叫生米煮成了熟饭？”
符离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异样，更是担忧自己说错了话。
苏羽珊翻起了白眼，觉得很是无力，自己怎么跟他解释？
“要不……我们煮一次试试看？”她忽然一脸坏笑。
符离正色的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刚刚在楼下吃过了，而且吃了两大碗，中原的菜比西域好吃的多，尤其那个酸菜鱼，真的好吃。”
苏羽珊扶着额头，叹息道:“你小子真傻还是假傻？”
符离一脸茫然，“苏姐姐为何骂人？我哪里傻了？”
“这不是骂人，这是事实！”
苏羽珊不想再理他，拿起桌上的一对短剑，恨恨地离去。
符离看着她远去的倩影，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中原人这么好客的吗？明明已经吃饱了，还非要给我煮饭……”
……
清晨起来，用过了早饭，几人继续走下去。
按理说出门在外，早晨不宜太急着动身。
天色太早，大道上寂静无人，多有匪患出没。
但俞长风并不担心，有苏羽珊跟着，到天边他也敢去。
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悄然间……他对苏羽珊的依赖越来越深。
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去，官道之上甚是清寒。
俞长风坐在车前，马车行进中，忽然向后招了招手。
符离骑着马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而行。
“师兄，怎么了？”
符离时不时东张西望，看起来心情不错。
似乎他已然习惯了中原的生活。
……
“你好像很高兴？”
俞长风手里拿着鞭子，侧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符离冲他笑了笑，一脸天真。
“这里比西域好多了，吃的好住的也好，还有……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么多人，看得我眼花缭乱。”
俞长风若有所思，“听这意思，你在西域过的很苦吗？”
“也不算太苦……”
符离皱眉想了想，“但从我记事起，便跟着师父一直练刀，几乎没怎么接触过生人，每天倒是有些枯燥乏味。”
俞长风轻轻点头，忽然问道:“你所修习的刀法从何而来？自己可知道吗？”
符离摇头道:“这个师父没给我说过。”
“这里面的东西很复杂。”
俞长风拿鞭子轻轻敲着车沿，“以后若有时间的话，我给你说说。”
“好。”
符离点头应下，心里有件事好奇的厉害，终于忍不住问出声:“师兄，昨天苏姐姐说，你们俩已然生米煮成……”
一言未尽，俞长风突然脸色大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符离慌忙捂住了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车窗的帷布被掀起，苏羽珊笑着探出头来。
“聊什么呢？”
她一脸得意。
俞长风不想理她，装做没有听见。
符离被他俩搞得稀里糊涂，低着头再也不敢乱说。
苏羽珊自讨没趣，哼了一声，刚要发两句牢骚，忽听得远处传来几下叫声。
这叫声很奇怪，既不像鸟叫，也不似兽吼。
更不是人发出的声音。
直如鬼哭一般，尖锐刺耳。
而且凄厉无比，听着让人心底发毛。
这叫声由远而近，逐渐听的清楚。
苏羽珊脸色微变，悄悄地退了回去，放下了车帷。
俞长风和符离相视一眼，同时皱起了眉头。
“什么东西叫的这么难听？”
符离的脸色有些难看。
俞长风回头看着车厢，“苏姐姐，你见多识广，可听得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在叫？”
“我听不出来，别问我。”
苏羽珊不耐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她心情不好？还是因为刚刚没理她所以生气？可她并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俞长风满腹疑惑。
马车又走了片刻，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周边。
这叫声自然听的更加清楚，就像拿生锈的铲子，去刮铁锅的边沿一样，极其刺耳难听。
符离骑在马上，忍不住拿手捂住了耳朵，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苏姐姐。”俞长风向后说道：“这声音仿佛是冲我们来的，你看像不像？”
“我怎么知道？”苏羽珊的声音听着有些惊慌，“你紧跑几步离开这里不就行了。”
俞长风回过头来，四下看了看。
那声音也说不准在哪个方位，忽东忽西飘渺不定，就围着几人一直在叫，似乎是示威的意思。
叫声越来越尖锐刺耳，听的人耳鼓嗡嗡微响，忍不住心浮气躁。
而且凭自己的见识，竟然听不出这是什么生物？
“符离我们加快一步，赶紧离开这里！”
俞长风脸色凝重，拿起鞭子轻轻抽了一下，两匹马四蹄如飞，眨眼间跑出多远。
符离催着马紧紧跟在后面。
……
一直跑出数里地，身后的声音才逐渐低了下来，渐渐细不可闻。
俞长风和符离都松了口气。
“苏姐姐，陌然没事吧？”他忍不住回头问道。
“没事，车厢里听不清楚。”苏羽珊略显不耐的回他。
俞长风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出现了变化。
“你怎么了？“
“我没事。”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冷淡。
马车的速度放慢了下来。
俞长风心里充满了疑惑，
“自己怎么又得罪她了？”
……
中午，客店。
米饭轻轻凑到发白的唇边，却仍要等待片刻。
因为上一口，她还没有吃下去。
俞长风看着筷子上挑起的几粒米，心里着急却不敢丝毫带在脸上。
他是个急性子的人，一次就喂这么一小口，就是给猫吃，感觉也少了一些。
刘陌然有些歉意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嫌我吃的太慢了？”
“没有。”
俞长风坚定地摇了摇头，“吃快了对胃不好，你吃饭的速度刚刚合适。”
刘陌然脸色微红，张开了小嘴。
俞长风把几粒米给她吃下去，拿起筷子到碗里再捡。
他挑选的很仔细，比他师父收徒弟的选拔还要严格。
太尖的米粒不行，会扎到她的喉咙。
太圆的也不行，嚼起来不方便。
太大或者太小的也不行，好不容易喂上一口，他非要挑选出几粒完美的米粒来。
他终于成功了。
费了不短的时间，挑出了八个。
再多，她一口就吃不下了。
俞长风用筷子小心的夹起来。
刚要喂她吃下去才发现，上一口仍然没有咽下。
他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丝毫没有焦急的意思。
这样宠溺的神情，若让苏羽珊看到，定要气的吐血。
“我吃饱了。”刘陌然垂下眼皮不敢看他。
俞长风皱眉道：“这才小半碗不到你就吃饱了？最近为何吃的越来越少？”
“我天天躺着不动，能吃多少？”刘陌然还是不敢抬眼看他。
俞长风把碗筷放下。
“这一路上……你要有人照顾才行，如果没有苏羽珊跟着，有些事情不大方便，我也是没有办法。”
刘陌然抬起眼来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再说相处这几天，我发现她人也挺好的。”
俞长风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这种话，哪敢轻易的回？
呆了片刻，随意说了一句：“只要你别多想就好。”
……
楼下熙熙攘攘。
苏羽珊静静的坐着，脸色微沉，似乎不大高兴。
但这并不影响对面那位狼吞虎咽。
符离快速扒着碗里的饭，不耽误把桌上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很快一碗饭见底了。
刚要再去盛饭，忽然发现对面的苏羽珊竟然一口未动。
他暂时放弃了去打饭的想法，轻声问道：“苏姐姐，你怎么啦？有心事吗？”
苏羽珊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自管吃你的，瞎操什么心？”
好心被当驴肝肺。
符离有些窝火，很想顶她一句：每日里脾气怪怪的，难怪师兄不喜欢你。
但这话说出来，恐怕自己再也没机会去盛第二碗饭了。
所以忍住了这个念头，拿着饭碗离开。
俞长风从楼上下来，坐在她的身边。
“今天你怎么了？”
这个问题问的很认真，意味明显：不要敷衍我。
苏羽珊没有看他，微微低着头说道：“我没事。”
却还是敷衍。
俞长风仔细回想一番……
发现正是在那个诡异的叫声出现之后，她才对自己这般态度的。
于是便问了出来：“早晨听到那个声音，你一定知道是什么东西对不对？不要瞒我。”
苏羽珊秀眉蹙起，瞪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你不要多问了好不好？”
俞长风心里有些难过。
“那你告诉我，为何你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现在简直……”
“简直怎么样？”她扭头看着他追问。
“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俞长风大胆的说出实话。
苏羽珊点了点头，“行，看起来我留在这里也是多余了，告辞。”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俞长风慌忙抓住了她的手臂，引来周围之人一阵异样的眼光。
“这样抓着我……让你的宝贝陌然看到了，恐怕要气死！”苏羽珊并不回头，微微嘲讽说道。
恰巧符离端着饭碗回来，看到这个场景，竟而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