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忽然掀帘闯了进来,见他安然的躺着,立刻提高了声量道:“你还有心情睡觉?”

泷睁开眼睛。

副将坐下来,没好气的说:“洛西国新帝萧子怿,增兵五里坡了。”

“这不是好事吗?我们原本就是联军。”

“你想得单纯,你知道萧子怿派了谁做增兵的主帅吗?”

泷淡淡的看着他。

“腾蛇将军,被洛西国称为战神的人,可见,萧子怿对这次出征是何等重视。”

泷望着副将,脸上浮起惯有的温和笑容,淡淡问道:“那么,你有什么对策吗?”

副将瞪了一双眼看了泷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是早些睡吧。最近几天,天气极凉爽呢。”泷说着,就朝床榻走去。

副将瞪着泷,见他慢慢闭上眼睛,只感觉自己简直像个跳梁的小丑,“真真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泷虽闭着眼,可唇边的笑却更浓了。

待副将离开,泷方渐渐睁开了眼睛。

看着帐篷乳黄色的顶,心里却打起了鼓。

萧子怿这步棋,还真是意味深长。

萧子怿批阅完奏章时,已过了三更。

天上的月,极淡极淡,星子到异常明亮。

他缓缓靠在椅背里,有些不适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对这把椅子,他始终有些不适应。

桌边的茶,还是他惯爱的茉莉香珠,散发出令他安心的茶香来。

如此静夜,飞鸟亦无声。

一阵琐碎的脚步声忽然走回廊最深处传来,不一会儿,萧子怿听见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声音才起,就听见萧子恒的声音。

“你们这群奴才想造反了?竟然敢挡本王的路。”

萧子怿揉了揉眉心,坐直了身吩咐了一句:“让他进来。”

门吱嘎一声打开,萧子怿带了些意外的看着萧子恒。

他已一扫往日颓态,穿着黑色的战甲,外面罩一件血红色的袍子。

他忽然想起萧子恒第一次出征时,自己问他,为何要选红色的外袍。

他飒爽的笑起来,道:“因为这样就算是受伤了,敌人也不会看出来。”

倔强如此,刚硬如斯,原本只当他是个顽皮的孩子,那一次,让萧子怿对他第一次刮目相看。

如今,这一幕似乎又再一次出现了。只是,时光将这对兄弟朝两个方向越推越远。

萧子怿望着萧子恒一步一步的走到自己跟前,然后缓缓跪了下去,行了一个臣子对君上最大的礼。

“臣请皇上,让臣出征夷族,臣愿意追随陈疑将军,做一枚马前卒。”他说得恳切,让萧子怿心里一震。

他如何不知道,萧子恒的心思,故而更为惊讶,这样的男人,竟然可以为了路南屏,抛弃尊严身份,跪在他的脚下。

“恳请皇上成全。”萧子恒抬头看着萧子怿。

“不行。”萧子怿的声音从高处飘荡下来,却像冬日的雪,冰冷异常。

“为何?难道真如他们说的,让我回营是放虎归山?我萧子恒可以对天发誓,我一心一意,只不过是想拿下夷族。”

“是吗?”萧子怿冷声问,“难道不是为了路南屏吗?”

萧子恒咬了咬牙,“对,既然皇上知道,就请皇上成全臣吧。”

“你去了也没用,我命大军,暂时不要攻城。”萧子怿将萧子恒最后的幻想打碎,“借口洛西国大旱,粮草不足,我不打算出兵。”

萧子恒对战争,总有异常敏锐的直觉,他微微眯起眼睛问,“你想坐山观虎斗?”

萧子怿抬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并没有答话。

“你怎么能如此狠心?你这么做,将路南屏置于何地?”

萧子怿放下茶碗,还是没有说话。

“我没有想到,那把龙椅,竟然有如此魔力,可以让每一个坐上它的人,变得如此冷血,若我没有猜错,路南屏是喜欢你的,你也曾经爱过她,不是吗?今时今日,你却可以为了一已之私,将她那么轻易的就丢给了夷族王!”

萧子恒越说越怒,竟然忘记了君臣之礼,一步一步朝萧子怿走去。

“你可知道夷族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见过,我知道,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变态狂暴到极致,你怎么可以将路南屏交给他?”

“一已之私?”萧子怿冷声问,“萧子恒,这四个字,我可以原封不动的送给你。”

萧子恒挑了挑眉。

“若因为一个路南屏,便置我千万子民于水火,这才是一已之私,你如今满脑子都是救出路南屏,我不相信你在战场之上,会以拿下夷族为第一目标,你,可能会因为一已之私而判断失误,造成大军受损,你可承认?”

萧子恒无言的望着萧子怿,他心里,已然承认了萧子怿的说法。

他的心,如今满满当当都是路南屏。他一心只想救出路南屏。

他无心和萧子怿争夺皇位,他,只想得到一个女人而已,好好的守护着她,安静的过完后半辈子。

或许,他爱路南屏,多少有些萧子怿的原因。

萧子怿那么爱路南屏,却得不到他,他便胜了萧子怿。

哪怕,只这一次,哪怕,只是自己安慰自己。

“你是洛西国的王爷,理应以国为重。”

萧子怿淡淡的说,语气,竟然和萧皇生前与萧子恒说的一般。

萧子怿忽然怒从中来,“那么,这个王爷,我不要也罢!”

“你可想好了?”萧子怿的声音,越发冰冷起来。

萧子恒看着他,两个人不过五步之遥,却像隔了千山万水。

“从前,总有人和我说:二殿下,大殿下阴毒卑鄙,那些人,不是被我痛打,就是被我痛骂,现在,我终于知道了,这些都不能怪你,只能怪我们生在了皇家。”

“皇家无亲情,我竟然到今天才懂,对于天子来说,国才是最重要的,而对于我来说,路南屏就是我的全部。”

萧子恒冷静的说完,“从今天起,我不再是洛西国的王爷。不再是天子的弟弟,我,只是一个为了自己所爱的女人而奔赴沙场的男人。”说完,一转身朝殿外走去。

萧子怿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暗,你看他,是真的为了路南屏吗?”

暗从影子里走出来,仔细想了一番,“我瞧着,不像做假。”

“他,竟让爱到这个地步,我自叹不如。”

“皇上,大丈夫本就志在四方,如何能将意志消磨在温柔乡里?他萧子恒,就算曾经是个英雄,如今,也是日薄西山了。”

暗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他不明白,那个女人有什么好?

“盯紧了他,莫给他跑了。”萧子怿轻声吩咐。

“是。”暗的眼中闪烁着光华,萧子怿看得懂那些光华,是对他的崇拜之情。

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困住萧子恒,仅仅是不希望他在自己先去救了路南屏。

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他陈兵五里坡,借口粮草供应不上,要夷族先和夷族王斗。

等两败俱伤时,自己再一举收下这两个强国,这片大陆,便终于一统。

那样,整个天下便再也不会有战乱,百姓便可以安居乐业。

他错了吗?他没有错。

从小到大,他总是为自己制定好目标,一步一步朝着目标前进。

可是,这一次的这一步,他却怎么也迈不出腿。

他拿萧子恒没有办法,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杀了他永绝后患,或许,他应该故意放跑萧子恒,在战场上让腾蛇趁机杀了他。

可是,他却做不到,他忽然模糊了,他不知道他困住萧子恒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子怿看着门外浅淡得近乎透明的月色,觉得最近的现实总是让自己很无力。

他掀帘步入后室,一直红檀木的箱子在简单的陈设里显得尤为醒目。

他轻轻打开箱子,里头有一件红色的女人衣裳。

他轻轻拿起衣服,凑到鼻端,一股淡香便扑鼻而入。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衣服里。

这是路南屏的衣服,虽然时日已久,他却依然能从上面感受到路南屏的温度和体香。

他整个人埋在衣服里,不断的在心里问道:“路南屏,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夜色越发浓烈,将薄如蝉翼的月光吞没。室内忽然暗了下来,从黑暗里,忽然传出一阵压抑的哭声。

萧子恒被一群人围着,无奈的回转到自己的殿宇。

他冷着一张脸,让众人避之不及。

刚一入院,宫人们便散开了,一声不吭,生怕自己成了殿下的出气筒。

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可是,怎么说人家也是王爷。

被他打死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故而,一个硕大的院落,竟然落针可闻。

萧子恒一进屋,便一脚踢翻了脚边的一个酒坛子。

“拿酒来!给我拿酒来!”

他转身对着院子大吼一声,不一会儿桌子上便放了七八坛子酒,他也不吭声,拍开泥封顺势提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

想起萧子怿的那张脸,萧子恒越发觉得气愤难当。

他自己要为了王座舍弃路南屏也便罢了,为什么还要阻止自己去救路南屏?

萧子恒狠狠灌了一口酒。

枉费路南屏曾经对他一片痴心,她实在太傻了,和自己一般的傻。

他边喝边笑,一口酒都喷到了衣裳上。

黑色的铠甲,在月光下散发着光泽,酒液流淌在上面,映出一条清亮的痕迹来。

“你这个卑鄙的小人,冷血的动物!”

萧子恒喝着喝着,骂了开来,“路南屏就是瞎了眼,竟然看上了你。”

“那个死女人,如今还在夷族王的手里,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可是现在呢?你却置她的安危于不顾!”

“萧子怿!你就是个伪君子!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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