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冲到前面,跪在地上,“恳请皇上将此女赐死。”连续说了几遍,才见夷族王抬起头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城卫看见夷族王冰冷的双眼,瑟缩了一下,可又挺了挺胸膛,“为了夷族,恳请皇上将这个妖女赐死!”

“妖女?”夷族王的双目眯成了一条线,以前那些老臣,好像又跪在了自己殿前,向自己的父王进言,要赐死母亲,因为母亲也是个妖女。

他愤怒的看着城卫,这个一直以来忠心耿耿的男人,他有些犹豫。

“是!此女蛊惑皇上,引发事端,将我国置于险境,不杀她,难以平民愤。”

“你的意思,我是昏君?”夷族王从牙缝里迸出一句。

城卫心头一凉,急急磕头,“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夷族王放开路南屏,走到城卫跟前,“那你是什么意思?”

城卫感受到夷族王的雷霆之怒,只不住磕头,却不敢再说一句。

夷族王冷眼看着他,半天才消了气,冷冷说了一句:“你记住,我才是夷族的皇上。”

说完,拉着路南屏朝城下走去。

洛西国都城的街道,并没有因为战争而显出半分萧条。

街边的铺面,一早便已陆续打开,小二们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看着从门口挑着扁担路过的小贩们,然后,扯着喉咙一路卖力的吆呵着。

经过一夜休整而显得略带寂静的街到,便这样沾染上了浓浓的烟火气息。

城门刚一打开,一骑便飞驰而来,待到城门口,那骑士也不说话,随意亮了一下手中的腰牌,没吭一声,直直朝城内而去。

城卫闻声从城头跑下来,却只看见一个略微熟悉的背影,他皱了皱眉,转头问身边的士兵,“方才那人,你们可曾看清?”

那士兵惊慌失措的揉了揉眼睛,半晌才艰难的挤出话来,“没,没有。”说完,心虚的瞄了瞄城卫,“他的速度太快了,只见他好像亮了一个腰牌。”

“腰牌?什么样的腰牌?”

“闪闪发光,像是金的。”

没有预计的暴风雨般的咒骂,那城卫的双眉凝得更深,他看着已经变成一个黑点的影子,马踢留下略带紫色泥土的脚印,忽然吩咐了一句:“快!牵马来。”

萧子怿揉了揉额头,手边是那卷翻看了几百遍的书册,旁边放着的茶碗,已经凉透。蜡烛如一滩凝固的血,从烛台上倾泻下来。

他侧头看了眼窗外,昨夜,自己竟然就这样在书房里睡了?

感觉到太阳穴一阵跳跃,跟着左边眼皮竟然也跳起来。萧子怿皱了皱眉,唤了一声:“来人。”

暗即刻出现在萧子怿身边,恭敬而谦逊。

“几时了?”萧子怿扶着扶手站起来。

“已过寅时。”暗答。

寅时,城门方开,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可是不知为何,萧子怿只觉得胸中烦恼闷,一股不好的感觉渐渐升腾起来。

他想了想,又问道:“宁王那边,可有事?”

暗摇了摇头。

萧子怿脸色却越发凝重起来,莫非是父皇?想到这儿,他急急一转身对暗吩咐道:“速速打探宫中消息。务必小心。”

暗领了命,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萧子怿面前。

萧子怿看着窗外墨蓝色的天空,一丝浮白从东方渐渐将这一方墨蓝撕开,吞噬。

像一场战役,胶着了一夜,终于要分出胜负来。

书房的门外,响起规矩而谨慎的敲门声。萧子怿头也没回吩咐了句:“进来。”

一个穿着青色长袍,个头瘦高的男人立刻推门进来。

他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亦没有暗那般恭敬之态,站在那里,就像面对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他就是“月影”里排名第三的高手——干将。

他的娘子,曾经是江湖上著名的火爆娘子——莫邪。这两个人,于16岁时出道,师门不详,但一对双剑,却曾经叱咤江湖十年,剑下从未有过活口。据说,他们俩双剑合并之时,风云都会为之变色。

因为萧子怿原来的管家出了问题,暗便再不放心将整个府邸的安全交给别人。故从月影里抽出了干将,暂时做了萧府管家一角。

“南门城卫求见。”干将的声音,也似他的个头一般,干硬而瘦削,不带一丝表情。

萧子怿却不介意,只诧异的抬了抬眉,莫非自己的预感果真对了?

城卫所传,必定是夷族战场上的消息。

难道是路南屏?萧子怿忽然觉得浑身冰凉。他的目标,即将实现,难道那个他唯一愿意和她分享这一切的人,却要离他而去?

他只感觉眼前一黑,急忙扶住了桌角,略微定了定神,才道:“传。”

干将面无表情的退了出去,对于萧子怿的脆弱,仿若未见。

城卫站在萧子怿跟前时,萧子怿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梳洗完毕。

萧子怿的手边放着些点心,跟前一碗茶却开着盖子,氤氲出一滩水雾,将萧子怿的表情隐在云雾之中。

城卫只匆忙间瞥了一眼,却实在看不清楚,这样的模糊让他一颗心越发慌张起来。

自萧皇病重,萧子怿早已吩咐过各门城卫,每日必须报备今日进出之人名册,严加把关,若有皇亲国戚出入,更得第一时间上报。

暗中,也曾隐隐暗示过,若有萧子恒回城,必须将其拦在城外。然而,若他没有猜错,今日进城之人,必定是萧子恒。

金色的腰牌,熟悉的背影,那骑士带起的风中满是泥土和槐花的香味,这是夷族城外那片森林的味道。除了萧子恒,还能谁有?

想到这儿,城卫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为什么偏偏要闯自己这道门?如今,却成了这进退维谷的境地,报,难免受到责罚,但总算是通报了情况。不报,若今后被萧子怿知道,恐怕就不是责罚那么轻松了。

这些想法,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在萧子怿看来,这城卫进屋跪下,行了跪拜礼后,便恭恭敬敬的说了话。

“启禀王子,今早寅时,城门刚开,一骑便闯进城来。由于时间早,速度又太快,士兵未看清来人长相,也未来得及拦阻。只看到此人出示了一块金色的腰牌。”

城卫说完,便不再开口。点到即止,他相信萧子怿应该能够明白他的意思。谁知道,过了几秒钟,萧子怿却淡淡然的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

声音如一把薄刃,轻轻将城卫的侥幸划破。城卫只感觉头皮一麻,立即伏拜在地,“是小人失职,是小人失职。”磕头如捣蒜般,不余余力。

“你可看清了,确实是金色的腰牌?”萧子怿淡淡的问,声音里的冰冷似乎淡了些。

“是。属下看路上泥土甚稀,带着夷族土壤特有的淡紫色。料想不会有错。”城卫紧张的说。

萧子怿紧紧握着拳,心里却不由的一松。只要路南屏没有事情就好,至于萧子恒,他原本就在等他,只是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快罢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萧子怿淡淡的道,抬起跟前的茶,喝了一口,水雾渐渐散去,城卫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一眼萧子怿,见他一袭白袍,眉锋淡淡隐在水雾之后,像一幅被水雾氤氲的画,无悲无喜,无晴无雨。

“走吧。”干将朝前跨了一步,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城卫只感觉脊背上的汗毛就此全部立了起来,他回过头,见干将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一张干瘦的脸更显得阴森森的。

他急忙爬起来,跟着干将离开。

萧子恒一路狂奔,马踢敲打在青石路上,响起阵阵回音。刚一下马,门便打开了,老管家看见萧子恒,急忙迎了上来,他人老成精,没有招呼任何人,只自己亲自牵了马,一句话也没说,便将萧子恒推进了府。

待萧子恒进去,他这才左右看了看,砰一声将大门关了。

随后,立刻安排信得过的家奴将门口的马踢印子冲洗干净。

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让萧子恒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干嘛?我回个家,还变成做贼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老管家念了一句,拉着萧子恒往前厅走去,边走边问:“殿下怎么今儿回来了?是得了圣旨吗?”

萧子恒略带尴尬的回了句,“没有,我自己回来的。”

老管家的脚步忽然就定住了,他一回头,萧子恒只感觉这张苍老黝黑的脸,瞬间变成了苍白色,那一道道沟壑,越发明显的堆在他的脸上。

“殿下,你糊涂呀!!”他一把甩开萧子恒的手,尽量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

“我不管。父皇命在旦夕,我怎么能够不在床前尽孝?”

萧子恒倔强的说,何况,他派出去的探子都一去不复返,显然有人想阻拦他回京的脚步,越是这样,他越不放心,越想回来。

这一句,他却没有说出口。

“即便如此,就算怜你孝心。可是,你如今不仅仅是殿下,还是洛西军的主帅,你未得传召,擅自回京,这是什么?这是临阵脱逃。”

“我知道,军中我已安排好,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萧子恒依旧嘴硬。

“你可以不管别人怎么说。可是,在这样微妙的时刻,殿下难道就只想尽孝吗?”

“不然还有什么?”萧子恒反问,看着老管家凝重的脸,忽然像明白什么,“大哥比我优秀百倍,我愿做他马前卒。”

此话一出,萧子恒明白的看见老管家脸上的肉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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