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一弯明月如勾,倒悬天际,洒下冷冷的清辉。

“一轮秋影转金波,玉镜又重磨。把酒问碎荷,暗香损,斯人奈何。

乘风万里,长空啸月。直下看江河,斩去桂婆娑,葬清晖忧愁更多。”

片片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相接,粉莲散在水面上,偶有蜻蜓立在上面,间或颤了一下翅膀,便一动不动了。肥厚的荷叶上,三五只青蛙端坐上面,无人时蛙声一片。空中清冷的月光洒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起道道银光,配上湖中小屋。烟萦清涧,如梦似幻。

路南屏毫无淑女仪态的盘坐在亭子的护栏上,目光灼灼的盯着湖面不言不动。

走吧,这里,终究不属于自己。

再世为人,再入此世,她已经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命运。

夜色,日渐深沉,那弯新月渐渐隐入云中,亭中已是难见五指了。

一夜难眠,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路南屏再难耐困倦,终是沉沉睡去,待到醒来,却已是日上三竿。

简单漱洗,周身收拾利落后,有些留恋的扫了一眼房间,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开门而出。

院内。

那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老梅树下,萧子怿负手背身而立,一身月白的长衫越发衬托出他的风姿俊朗。

听到木门开启的声音,萧子怿并未回头。

“真的要走?”声音淡然,不见丝毫烟火之气。

路南屏点头,展颜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终须一别,早晚又有什么区别?”

萧子怿闻言慢慢转身,黑亮如星的眸子静静的盯着她的眼睛,良久,就在路南屏受不了压抑的气氛时,萧子怿嘴角慢慢荡起一丝笑意。

“终须一别,何分早晚?”

“正是!”

“如此,我也不便阻你,”萧子怿笑意更浓,眼中说不出的神色让路南屏心神一颤。

“盘缠脚力,我俱已吩咐下人给你备妥,只是有一事,希望你能应允。”

路南屏点头,心中却泛起一丝淡淡的苦涩。

他终究还是没有挽留。

“相识一场终是缘分,”萧子怿慢步踱来,口中淡淡的说道:“天下之大,再见遥遥无期,若是你还感念数日相处之情,且容我午间为你设宴践行,如何?”

路南屏一呆,本能拒绝道:“大皇子不必客气了,趁天色尚早,我还是赶路要紧。”

萧子怿神色依旧淡然,只是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明显。

“你也莫要拒绝,时已至午,饭,终究是要吃的,”忽然顿了顿才接到:“何况,如今天下不靖,你虽身负绝技,然而终归女子之身,在外难免有不便之处,待我席间为你引见几人,日后行走天下,若有难处,自可寻他们援手。”

路南屏一窒,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她的内心只想早早离开,生怕片刻耽误下去,便再也兴不起离开的念头。

然而,萧子怿终是一番好意,若是拒绝,实在是不近人情了。

仰首看看了日头,已是渐至正午,罢了,不过是场践行筵,便是一去又如何?

心中说服了自己,这才轻点螓首,应了下来。

皇子府。

小小的践行宴,此刻却来了不少人,衣冠云集,那阵势倒不比昨日皇上大宴群臣小了多少。

接到路南屏疑问中略带不满的眼神,萧子怿微微一笑,缓声解释道:“本是邀了三五个外放各县府的大人与你引见,让你日后行走江湖多点助力。不想二弟也不知从哪里收到的风声,见我宴客,自顾自的上门打秋风来了。这个,须不怨我!”

看着一脸无辜的萧子怿,路南屏倒是分辨不出他话语中的真假,也不好发怒,只得深吸了口气,纤指轻点,樱口微张,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那这个女人呢?她也在?”

顺着她的指头望去,远远的,袅袅走来一位女子,银绡缥缈,宫髻高挽,容貌娇美绝俗,乌黑细眉微微挑起,一身白碾光绢珠绣金描挑线裙,束一条白玉镶翠彩凤文龙带,钗如天青而点碧,珥似流银而嵌珠,便是一双绣鞋,也是金缕银线,绕着五色牡丹,华贵难言。

却正是那雅夕公主。

萧子怿好笑的看着微微嘟嘴,一脸小儿女神态的路南屏,忍不住轻笑摇头道:“她也不是我邀请来的,我明知你二人之间生些龌龊,又如何会让她前来与你置气?雅夕公主心系皇弟,此番却是追着皇弟而来,你却是冤我了。”

路南屏轻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他的回答,目光不善的瞪了雅夕公主几眼,转头行了出去。

“你去哪里?”萧子怿愕然问道。

“有些气闷,出去转一下!”

“即将开筵,莫要走远!”

“知道了!我马上回来!”路南屏摆摆手,晃悠而去。

园子里花红柳绿,倒是个发散闷气的好去处,沿着大大小小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分花拂柳逶迤而行,心情忽的好了许多。

不是她的心眼小,只是面对一个同样绝色,却尽展高傲姿态的女人,尤其她那眼中毫不掩饰的不屑与敌对,路南屏实在对她起不了什么好感。

对着偶尔路过的下人丫鬟的施礼微微颔首以对,路南屏忽然失笑,自己马上就离开这里了,天下之大,想必今生也不会再遇上这个女人,何苦为她而气坏了自己?

想到这里,心情不由大好,摇摇头转身而回,既然是给她践行,也就没有必要惺惺作态了。

前方不远,正有一青衣小帽的男子低头而来,看样子是府里的下人了。

“那谁!你,过来!”

那男子咋闻呼喝声,猛的身子一颤,抬头一脸骇然的看着路南屏,脚下反是停顿不动了。

“说你呢!发什么愣啊?头前带路,本姑娘要去你家主子宴客的地方!”路南屏不耐烦的说道。

“是!姑娘请跟小人来!”那男子愣了愣神,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隐没,垂首躬身应道。

路南屏直觉有些奇怪,这下人慌乱什么?

“你有些紧张?”路南屏奇道。

“回姑娘,小人不紧张。”

“不紧张?不紧张方才你抖什么?”

那人闻言身子微微一顿,脚步放缓低声回道:“回姑娘,小人本以为花园无人,适才姑娘突兀的一声唤小人,小人猝不及防下,难免……”

原来如此,虽然还是觉得怪怪的,路南屏也未去多想,淡应了一声随着那下人一路行去。

行了数十步,路南屏眼神忽然一紧,玉容转冷。忽然开口道:

“我闻大皇子待下人宽厚,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那人脚步渐快,也不回身,嘴上却答道:“大皇子仁厚,小人等无不感恩,不知姑娘如何这般说起?”

“仁厚吗?我看未必,若真是仁厚,为何连堂堂皇子府的下人的衣服都赏不起?看你这身衣装,怕是很不合身吧?”

那人猛的身子一顿,沉默片刻后才哑声回答道:“姑娘有所不知,小人昨日修葺花草时,衣服被树枝刮破,因此暂借他人衣服,所以有些不太合身!”

“哦,原来你是府中花匠,难怪呢!”

“回姑娘话,小人正是!”

哦?本来路南屏还只是有一点怀疑,眼前这人一身青色下人服饰紧紧绷在身上,下摆明显靠上,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衣服。

路南屏观察能力强悍无匹,既然看出疑点,忍不住就拿话来试探。

原本这人的回答也算合情合理,可惜,他却不知道一点。

路南屏进了皇子府虽然时日不多,却是每日无所事事,闲暇时便喜欢和丫鬟们聊天打发时间。

那日无意中聊起府中情况,她清楚的知道,偌大的皇子府中只有俩位花匠,且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

当初她还疑惑,皇子府占地极广,花草树木多不胜数,如何就俩位老花匠?能忙的过来?

倒是萧子怿解了她的疑惑,这花草的侍弄只需耐心照料,人多并不顶事,俩位经验丰富的老人足矣。

如今这位年轻的下人自称是府中花匠,岂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路南屏冷冷一笑,眼中寒芒一闪,忽然厉叱一声,右手迅若奔雷抓向那人的肩膀!

“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忽感脑后生风,也不及多想,身子一偏,堪堪让过那一抓,反身一拳砸向路南屏面门,口中冷哼道:“多事!”

路南屏早有准备,右手变抓为掌,横切向那人脖子,左手竖肘一格,将那势大力沉的一拳挡住,不禁暗自咂舌,此人好大的力气!

那人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忍不住‘咦’了一声,也不撤招,反而踏前几步,整个身子向她撞来!

路南屏也不含糊,近身搏杀是她的强项,当下也不后退,香肩一沉,已是蓄力向那人撞去!

一身皮肉相击的闷响传来,路南屏大喜,那人已是被她一肩顶了出去!

“好身手!想不到皇子府中还有这等人物!嘿嘿!少陪了!”那人被撞出十数步,却未倒地,反是借力往后飞遁而去!

“站住!”路南屏一呆,没想到这人一击不中便飞身而退,端地是果断!

脚下一发狠,路南屏尾随追上,却不想那人对花园比她可熟悉多了,几个起伏,已是人踪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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