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萧璃才知道,昨天自己病倒以后,路南屏做了多少事。

虽然药物已经起了作用,再加上萧璃和路南屏都亲力亲为的照顾灾民,给予了大家最大的鼓励,如今人心皆向着萧璃和路南屏,可是昨天萧璃也感染瘟疫的事情大大打击了所有人的信心,大家原本都以为钦差大人千金之躯,病邪退避,谁知道竟然也会感染瘟疫。

一时间,所有人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再次受到严重打击。

是路南屏一个人,将再次有些骚动的灾民压制住,并且告诉大家,钦差大人一定会好起来的,在路南屏的独立支撑下,这才稳定了灾民的情况。

萧璃听着大堂里七嘴八舌的话,心潮起伏不定,这一次,自己的表现真的是太逊了,什么都让路南屏替自己撑着。

眼看着路南屏又安排了些事,送走了各位大夫,萧璃才缓步而出。

“萧璃,你可以走动了?”路南屏眼底有隐藏不住的喜悦,虽然此时此刻她的脸上还没有什么表情。

萧璃坐到了路南屏身边,“路南屏,我看你刚才的那些,是打算离开了?”

“嗯。”路南屏点了点头,“这次我们下来的任务毕竟是治水,如今坯州城的情况稳定下来,我们也该动身了。”

萧璃点了点头,“的确,在这里也耽误了太久的时间,是该启程了。”

萧璃说着,举目看向远处,想起这些坯州官员尸位素餐,心中实在忿恨,或许接下来,他们该改变一下策略。

萧璃心中想着,就开口道:“我想……”

而几乎同时,路南屏也开口道:“我想……”

两人相视一笑,萧璃说道:“你先说。”

路南屏却摇了摇头,“你先。”

萧璃望着路南屏淡淡一笑,“我想,接下来我们最好要隐瞒身份,看看我们真正想要看到的事。”

“为什么呢?”路南屏明知故问,心中对于萧璃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也感到很开心。

“坯州城这一场瘟疫,已经让我深深感觉到江南地方官的腐败,如果我们再继续大张旗鼓的去驿站,那么只会有一个结果,就是被蒙蔽耳目,看到一些他们希望我们看到的人事,而我们希望看到的则什么都看不到。”

萧璃说道这儿,转头看着路南屏,“更何况,此番我们是下来治水的,倘若只能够被他们操控,那么想必这治水一事,也就成了虚无。”

路南屏闻言点了点头,“的确是该悄悄行进,也免得被人蒙蔽。”

萧璃见路南屏同意自己的想法,遂欢喜的说道:“南屏你刚才想说什么?”

路南屏淡淡一笑,“我想说的,你刚才不是都帮我说了吗?”

萧璃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裂开嘴一笑,“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动身吧。”

“好,既然是瞒着身份,我想,我们也不必带什么护卫了,东西也不用带太多。”

“对,让和我一起来的士兵继续看守坯州城,等待我们进一步的通知好了。”萧璃可不怕,除了那些士兵,他的身边还有隐卫。

安排好了一切,萧璃和路南屏悄悄的出了坯州城,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也严令所有人保守秘密。

对于萧璃和路南屏的要求,大家当然是欣然答应,除了因为他们身份不同,还有自然是为他们俩连日来的种种付出所感动,觉得自己唯一能够帮助他们的,就是替他们保守秘密了。

就这样,萧璃和路南屏悄悄的朝驿馆出发了。

一路上的景象,让两个人都有些震惊,虽然在意料之中,然而,当真正亲眼看到时,却又发现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因为水患,到处的田地都被水淹没,所有的房屋都有一半浸泡在水中,房屋倾泻欲倒,百姓们流离失所,没有住所。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如同小兽一般瑟缩在墙角,破败的棉被早已千疮百孔,潮湿生霉,黝黑得一如锅底。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的还有力气爬着出门乞讨,有些则只能依偎在破败的棉被中,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看着天空。

那些濒临死亡的人,半张着口,无数的苍蝇飞进他们口中也不自觉,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没有人看管,就那么任由苍蝇虫蚁吞噬,好的尚有一张破布遮体,差的直接就那么裸露在大家面前。

萧璃和路南屏走在其中,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穿行在了地狱,哀嚎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偶然爆发的痛哭之声,那样的尖利刺耳,直入人心,那是失去亲人的痛苦,是失去希望的哀嚎。

路南屏走在人群之中,第一次觉得胆寒。

萧璃双拳紧握,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怒火。

这么多的百姓流离失所,那么,那些官员们在干什么?朝廷难道没有拨过赈灾款项给他们吗?那些钱呢?到底用到了何处?

“萧璃,我瞧这样任由下去不是办法。”路南屏终于轻轻开口,瘟疫是传染病,如果任由这些尸体曝尸荒野,那么必定会再度引发瘟疫。

坯州城才好不容易控制住,路南屏可不希望别的地方又再起疫症。

“你说怎么办?”萧璃现在满心愤恨,直恨不得立刻赶到驿馆,看看那些官员到底在干什么。

“还是必须先控制住这里的情况,以免瘟疫再度发生,否则,等我们忙活完其他事,百姓也所剩无几了。”

萧璃被路南屏一句话惊醒,急忙点头称赞。

“那么,我们俩分头行事,我看那边还有医馆,我去买点儿药材,你去召集身强力壮的百姓,我们像坯州城一样,教会他们如何处置。”

“知道了。”萧璃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路南屏走过街角,远远就看到医馆的旗幡在风中摇曳,而此时此刻,医馆的门口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许多人。

一个孩童的哭喊声,无力的混杂在所有人的议论之中。

“大夫,求求你佘我一点儿药救救我爹爹吧。”

“大夫,等我爹爹好了,我小狗子一定会连本带利还给您的。”

“大夫,医者仁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孩子越说越急,到后来已经带了哭腔。

而围观的人群也开始指责起医馆的大夫来。

“不就是一副药嘛,竟然都不舍得给,还什么妙手仁心。”

“可不是,平时没灾没难时,还搞什么发药救济,如今真需要救济时,倒成了缩头乌龟了。”

“小狗子也是可怜,他爹都发烧两天了,也不知道还熬不熬得住。”

路南屏静静的停了一会儿,缓缓走向了人群。

她衣袂翩翩,气质雍容,眉目坚毅,让人不敢亵渎,众人见她朝人群走来,竟然都自惭形秽的让开了一条路。

路南屏立刻看到了药铺门口匍匐在地的孩子,只一个麻袋,剪了几个洞当做衣服,蓬头垢面得看不清面目,一双眼睛此时水汪汪的看着自己。

“小狗子是吧?你爹的病,这医馆的大夫看不了,所以他不敢佘你药呢。”

路南屏话音刚落,医馆紧闭的大门“砰”的一声打开了。

“谁家的女子这般无礼,竟敢说还有我们看不好的病!”

人群顿时哗然起来,这小狗子哭了一早上也未见医馆开门,谁知道这姑娘一句话,竟然就让医馆开了门。

小狗子也不管那许多,见医馆开门,猛的就扑到了开门人的身上,像只八爪章鱼一般挂在了那人的身上,一边抱紧,一边哀求药物。

那小厮模样的人却毫不怜惜的一脚甩开,小狗子顿时如一个滚瓜翻到了路南屏的脚边。

人群顿时越发喧闹起来,路南屏弯腰将小狗子扶了起来,温柔的替他擦了擦额角溢出的血丝,柔声说道:“小狗子是吧?你放心,姐姐一定给你抓到药,可别再这样去求他们了。”

小狗子愣了愣,问道:“为什么?”

路南屏抱起小狗子,目光冰冷如剑直直看过去,一字一句的说道:“医者如此狠心,又何必再求?求亦无用。”

路南屏话音刚落,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出来,“这位姑娘不知我家中境况,切勿乱说。”

“哦?”路南屏观察了老者一下,见他眼下乌黑,发丝凌乱,衣襟上斑驳的沾着一些污秽物,瞬间猜到了大概。

路南屏想毕,淡淡说道:“小女子不才,可否猜猜大夫家中是出了何事?”

老大夫闻言不发一语,路南屏淡淡一笑,“是否大夫家中出现了一个病人,上吐下泻,高热不退,无论你使尽百宝却依旧药石无灵?”

大夫闻言一惊,目光如电上上下下将路南屏打量了个遍,这才侧身道:“姑娘可否进馆一叙?”

路南屏早已料到,抱着小狗子就迈入了药馆,小厮还想出声阻止,老大夫却伸手拦了一拦,任由路南屏抱着孩子走进内堂。

路南屏将一切看在眼里,心想,这老大夫或许也是家中病人实在无法,这才无心管外面的事吧。

果然,路南屏才没有走几步,老大夫就跟了上来,“这位姑娘,你可知道老夫家中的人该如何医治?”

路南屏微微一笑,“这得等瞧了病人,我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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