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宫那边主仆计较的,无人知晓。

这厢,谭晚妆一行人快到锦南宫的时候,恰好遇上随着太医的离开,准备回各自回宫的几个妃子。

“几位姐姐,可曾见过昭仪姐姐?”她很聪明地没有直接提问,皇上是否正在锦南宫中,而是关心伤者。

从未听说过谭充容与锦昭仪有何交际,几位妃子抱的原也是能见到皇上的心思来的,因此对谭晚妆此行的目的心知肚明。

身穿淡紫色烟笼纱的宫妃,与身旁的女人相视一眼,上前一步好心地说:“谭充容这般友爱姐妹,姐姐我真是感动。只是,昭仪娘娘尚未苏醒,谭充容这会儿去打扰娘娘休息,有些不妥吧!”

太医尚在时,可以打着关心的名头,去锦南宫坐着。这会儿锦南宫的主子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万一皇上刚好这时间前去探望。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们就不打算让谭充容过去。

“是啊,充容妹妹,莫不如大家去我宫里坐坐。锦昭仪这种意外都能发生,我可是一想着这事,到现在还心里发慌呢!”

……

几个人三言两语后,谭充容最终还是没能进到锦南宫,而在她身后落下一截的楚映繁,则幸运地见到了好几日没能看到的路南屏。

悄声走进寝室中,看到往日里护着她的姐姐,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楚映繁心里揪成一团,难受得瞬间就眼眶变得通红。

坐了会儿,出来大殿时,她还噙着眼泪,“姐姐遭受如此大罪,我真是……”

因为谭晚妆,她这段时间很少来锦南宫,可并不代表她心里不记挂着这位关心她,疼爱她的姐姐。姐姐待她真诚一片,她是知晓的。只是有些事情,她一个人背负就好,实在不愿姐姐为她多做担忧。

谁知这么一生疏,不过短短数日,等到再见面,姐姐竟昏睡在床上。

“美人,多谢你来探看娘娘。娘娘受伤前,还惦念着要去看看你。”

长谣被楚映繁的情绪一勾,泪水又刹不住闸,涌了出来。

都怨她,若是没放那宫女进来回话就没这事了。那条路,蜿蜒又偏僻,一看就知道不是通往柔福宫的正路,半路她就该察觉到不对的。跟着娘娘一起出去,却没护着娘娘,她真是该死!

楚映繁看到她比自己哭得还伤心,赶忙拿起帕子为她擦拭眼泪,“长谣,快别哭了,你还要保重身体,好好照顾姐姐。”

被她一提醒,长谣连忙止住泪水,“美人说得对,我还要照顾主子。娘娘醒来要是看到我哭,肯定会不开心的。”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楚映繁才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

“长谣,姐姐真的没有大碍吗?我看她脸上惨白,可见身体的虚弱。太医诊断后怎么说?”

“太医说,伤处不重,就是因撞击而导致脑中产生的淤血不易散开。若是淤血还一直这么凝聚着,娘娘醒来后,还会时不时头晕目眩,眼睛也会看不清东西。”

“怎么会?”

楚映繁睁大了眼睛,手臂垂落下来,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之前听长谣说今天姐姐就能醒过来,她还以为包扎的伤口愈合就没事了,谁知还有这么严重的后遗症。假如,不,不会的,姐姐不会一直如此的。那么活泼善良的姐姐,一定会没事的。

天色稍晚,夜色布满大地,月光暗淡,仿佛天空的心情也有些黯然。

寝室中,昏睡的路南屏纹丝不动,楚映繁陪伴着坐到点燃烛光,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一直紧盯着主子的长谣,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萧子怿就在此时,悄无声息走进寝室。偌大的寝室,唯有灯罩内的烛光尽情发挥着光亮。

坐到床边,尽管她的脸上落着烛光,他还是能看出憔悴了许多。

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摩挲着她的脸颊:从受伤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怎的还未苏醒呢?

往日里活力四射的女人,这会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似平时睡觉姿势也不规矩。若不是还能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他都以为她已经离他远去。

我来了,起来吧!

在心底悄悄地讲述了这句话,而后,他的视线凝聚到她的身上,久久未动。

磕到假山时,路南屏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疼痛。那一秒,她甚至以为自己的脑袋破洞。晕倒前,竭力地用手抚上去,才在心中确定,受伤的地方,只是血肉模糊了,没有空出一块。

我,大概不会就这么死去!

陷入昏迷前,随着视线越来越狭窄,她残余的意识想到的是这句。

此时,脑中混乱的一片,逐渐拨开云雾见青天。

嘶,我还活着,意识清晰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活着,还好。紧接着,不可忽略的疼痛感侵袭过来,明明只是脑袋受了伤,她却感觉全身都泛着痛意。

强忍着不适,纤纤细指微微收拢,脚趾也随后蜷缩,而后慢慢睁开眼睛。

从她眼皮动的第一下,萧子怿就没错过她全身上下每一处的变化,心中的琴弦突然错了音。

“长谣,是你吗?”

虽然一片黑暗,但路南屏还是敏锐地感受到投向自己的视线。好奇怪,为什么她看不见他?没有光亮,人就会变得非常没有安全感。

没有多想,路南屏面露疑惑地问道:“天这么暗了,怎么不点灯呢?”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吗?她昏睡了这么久!

说话时,她往旁边摸了摸,怔愣的萧子怿,不知她在寻找什么,主动将自己的手迅速地搭上去,握住她的。

她的目光澄清,一如往昔,但是,没有丝毫神采。

当事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帝陛下却清晰地认知一点:她的眼睛不像预想的只是视线模糊,而是完全看不到光亮。太医的诊断失误了!

“不是长谣。”路南屏有些嫌弃想丢开那只包裹住自己手的大掌。

握着自己的手掌,明显比她的大了许多,是个男人的。能在锦南宫中这么做的人,不言而喻。

忽略了那藏在角落里的开心,她淡淡地说:“陛下,你怎么来了?”

“你睡了好久。”没去回答她的问题,萧子怿莫名地不想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头还疼吗?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问着话的同时,空闲的那只手,将被子往下稍微拉了拉,让她能更好的呼吸。

晚一天让她清楚她看不见的事实也好,萧子怿心里抱着这样的想法。谁也不知道,失明的情况能持续多久,但他心里还是拥有美好的期待:也许她明天就能看见了。

从耳朵传来的声音,路南屏无法确定他的关心,是真情还是假意。联系之前萧子怿对她的态度,在知道她受伤的时候,这个厌恶她的男人或许还暗自说活该吧!

“谢陛下关心,臣妾并无大碍。劳烦陛下亲自过来看我,臣妾愧不敢当,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的感激之语,透着几分疏离,让萧子怿握着她的力道都重了些。前些日子,相安无事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似乎又回到了之前见面便会剑拔弩张的时光。

皇帝陛下未及开口,不远处一声娇呼,打破了二人间凝滞的气氛。

“娘娘,你醒了?”

暂时出去煎药的长谣,进来便看听到自己主子的声音,她欣喜地叫道。这样直接的反应,说明路南屏床边坐着的一国之主完完全全被她忽略了。

随着她声音的落下,路南屏清晰地听到烛花爆裂的声响。

她被萧子怿紧握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一如她的嗓音,“屋内点了蜡烛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她。

“萧子怿,快告诉我,你能清楚地看到我,是不是?”

她看不见了,她变成了瞎子!

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介意她胆大地喊出了洛西王朝九五之尊的名字。被问到的萧子怿,唇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忍心开口。

长谣用双手捂住自己嘴唇,瞪大的双眼中闪现着晶莹的泪花。

娘娘看不见?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太医不是说,只是可能会看不清吗?

“长谣?”

“是。”

随着他这声应答,路南屏忘却了身体的不适,执意地挣扎着要坐起身,清亮的眼珠中诉说的是满满的无助。

按住她无力的动作,从后背将她拥著坐起,萧子怿强势地把她往怀里一扣。清冷的声音,包含着路南屏听不懂的柔情,“你听着,这只是暂时的,等脑中的淤血散开,你就会看见的。”

听到这令她难以置信的消息,身体虚弱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无法接受的路南屏,从一开始小声的哭泣,演变为最终的嚎啕大哭,

暂时性?

她怎么知道不是他同情她编造出来的谎言。

也许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她都将与黑暗为伴。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路南屏伏在他怀里痛哭流涕。

拥有光明时,不曾好好珍惜,这会儿失去了,她才第一次知道,作为一个健全的人,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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